為了好好照顧瑪格麗特和重傷員,艾薇絲領隊特地放慢跋涉速度,薇妮也在一直小心翼翼地攙扶着她。他們一路在山腳下河流邊步行,略帶淩亂的步子踏在微微濕潤的土黃道路上。薩拉查能看出這一帶雖然看似人迹罕至,但确實仍存在人類行動的痕迹,腳下踩出的沿河小路就是一确鑿的證據。
臨近中午時分,全員停下休息,一起簡易地拿原先存貨吃個午餐,之後便繼續上路。約莫三個小時之後,衆人終于來到了一處風景秀麗的峽谷邊緣。
艾薇絲率先踏入。兩岸的山峰巍峨高聳,羅納河美麗遼闊的河床在此處變得極窄,水流湍急激疾。淙淙水聲接連不斷傳入耳中,放眼望去,碧綠的河流中央,水花拍打露出的礁石,化作圈圈漩渦,不停湧動奔騰。兩側矗立的峰壁,裸露的岩石和泥土混合成土黃顔色,一道道淡灰的紋路鑲嵌其間,不由給人以壯觀廣闊之感。
隊伍在峽谷中默默行進一段時間,終于走出了這壯麗美妙的奇景,身側的羅納河也重新變得寬敞平和,水流漸緩,水聲潺潺,恢複了此前一副波瀾不驚,風平浪靜的模樣。
河水在不遠處轉道,朝東面悄然流去,而隊伍腳步不停地往西側走,土黃的羊腸小道一路延伸至一片高山下叢林附近,便突然消失,仿佛被神靈用刀劍憑空截去了尾巴。
隊伍漸漸停下步子,薩拉查上前望去,清楚明晰地瞧見前方已無通道,一片光秃秃的樹幹密密麻麻地擋住衆人的去路,常綠的松樹和柏樹藏在叢中,分散點綴其間。在荒無人煙的樹林前方,有一大塊平整的空地,本應是綠草茵茵、郁郁蔥蔥的樣子,卻由于初冬已至,隻餘倒伏枯黃的雜草堆,稀稀疏疏的,時不時露出褐色的泥土。然而,它也有一處令人暗自驚訝的奇異之處。
艾薇絲正前方所在位置,有兩具倒下的樹木遺骸。這兩棵死去多年的樹幹,生的無比龐大,一株樹生前恐怕要五六人方能合抱。現在它們失去生機,倒在地上,深深凹陷,布滿青苔,成為各種微生物的養料。
而在枯木的附近,那是一片平坦的枯草地,卻一反冬天萬物肅殺的常态,竟然長出了一大圈密集的蘑菇,它的杆身呈現淡淡的乳白色澤,頭頂的傘蓋卻是濃厚的紅褐顔色。
相比而言,這些蘑菇體積算是嬌小的種類,目光所及之處,當中最大的那朵也尚不及女子巴掌大小。或高或低的菌菇有規律的生長着,在這一片蕭瑟的土地上圍成一個巨大醒目的圓圈,好似在拱衛着空地中心的無形珍稀之物一樣。
薩拉查一眼就分辨出來這圈蘑菇的種類,而同為魔藥大師的薇妮也馬上反應過來,随後便感到濃濃地疑惑不解,她不由奇怪地喃喃自語:“這不是氣泡草麼?它不應該生在古代遺迹裡,為何會長到這種地方來?”
薇妮所疑惑的,正是薩拉查所詫異的。氣泡草,雖命名為草,卻是一種難得的真菌。一直以來,在英倫海島,氣泡草的數量始終稀有,因為這種蘑菇常見于各類遺迹深處,而并非正大光明地現身自然界。英國本地并無多少龐大的古代遺迹,所以往常各大家族的氣泡草,基本均是靠同跨國商人做交易得來。
如今眼前數量繁多,圍成廣闊一圈的氣泡草,顯然已經違反了自身的習性,也違反了巫師所知的草藥學常識。
“這真的是氣泡草嗎?”薇妮不禁開始懷疑自己的眼光,“不會是某種新品種的菇類吧?蘑菇之中,經常有長得十分相像,藥性卻截然不同的情況。”
“确實很奇怪。”崗瑟望向神情自若的艾薇絲,他不由撓了撓頭,“不僅僅是違背了自己的生長特性,還擺成了一個如此驚人的圓,這真的是氣泡草自然生長的嗎?”
崗瑟這個問題的答案薩拉查卻是知曉的。這種蘑菇圓環在後世有個通俗易懂的名字,就喚作蘑菇圈,也叫仙人環,是由于蘑菇菌絲輻射生長的緣故。菌絲由中間一點向四周輻射生長,時間長了,中心點及老化的菌絲相繼死去,外面的生命力強,于是形成了自然的菌絲體環,并長成蘑菇圈。
但是前方這個氣泡草組成的蘑菇圈,在衆多自然界的蘑菇圈中,也算占地寬廣了,大略以目力估算,它的直徑恐怕有數百米之多。
這樣一份美麗又奇異的自然景象卻沒有觸動艾薇絲。隻聽她語調平靜地說道:“是不是氣泡草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已經抵達目的地了。”她如此平平地訴說,卻叫身側的戈德裡克和狄雷爾都立時睜大眼睛。要知道,這鬼地方可是一點人煙的迹象都沒有,前方便是一派蕭條的原始叢林,遠處盡是連綿不斷的巍峨高山,無論怎麼看,都瞧不見任何傳說中拉文克勞家族的蹤迹。
薩拉查卻從艾薇絲的神色上讀出了什麼,在其他衆人還一片迷惘之際,他若有所思地問道:“去往拉文克勞的道路,是否同地上這個氣泡草圈有關?”
被薩拉查一點醒,戈德裡克也摸到了思路:“我就說嘛……這個蘑菇圈搞不好是人為的。母親,這個圓圈是能觸發什麼魔法嗎?”
“确實如此。”艾薇絲微微颔首,面色如常,“這個地方有拉文克勞專門設置的魔法陣,需要特殊的物品方能觸發。”
戈德裡克見此,也就不再提問了。但是他敏銳的注意到,母親雖然神情平靜,但左手卻攥得緊緊的,不知不覺牢牢握成拳。這顯然不是一個人該有的放松姿态,看來闊别多年重回故地,母親的内心還是十分激動的,隻是克制着沒有顯露出來。
艾薇絲緩步走上前去,來到蘑菇圈的邊緣地帶。隻見她抽出自己那杆長長的魔杖,口中默默念誦,随即右手猛一發力,便是令杖尖在左手臂上淺淺劃過。頓時,一道細微的血線蔓延流出,并不斷明晰。
從新造的傷口之中,湧出了數滴鮮紅的血珠,艾薇絲向前伸直手臂,血珠緩緩滴落。鮮血一滴到地面上,便漸漸飛快淡去,馬上消隐無蹤。幹枯的草堆下,褐色的泥土好似化身一塊饑渴的海綿,将所有的血液盡數貪婪吸收,吞入腹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