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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玄池入宮還有幾天,若黛在宮中熟門熟路,早膳後便撇開随侍宮人,獨自在禦苑中閑逛賞花。
陽春三月正是繁花似錦時,禦河兩岸遍開桃花和白玉蘭,粉紅雪白的花瓣零落滿地,風吹入河便順水逐流,十分詩情畫意。
若黛走到一棵桃樹下,忽見一枝開得極好的桃花掉在自己面前。這林中落下的都是花瓣,最多就是一朵一朵的花,哪有這麼一整枝的?她剛剛開始疑惑,頭頂便傳來一個脆生生的女聲。
“嗳,幫我撿一下花,就是你,穿藍衣裳的。”
若黛先是低頭看看自己一身天藍色外罩薄紗的春衫,确定叫的是自己,才擡頭望向樹上。一樹灼灼豔豔桃花間,攀着個十五六歲的圓臉少女,正回頭看着自己。她穿着水紅色羅裙,眼睛像兩顆葡萄,忽閃忽閃,靈動活潑,讓人想起林中小鹿。
少女頭上插着好幾朵玉蘭,一手攀着樹幹,另一手抱着一大捧桃花枝,看樣子想下來,又舍不得把花扔下摔壞了,竟不知如何是好。
若黛把地上的花撿起來,又笑盈盈向她伸出雙手:“把花給我吧,我幫你拿着,你好下來。”
她毫不猶豫地把花扔給若黛,小心翼翼地踩着樹桠往下爬,離地五六尺時便輕盈地從樹上跳了下來。
“謝謝啊。鮮花配美人,這個給你。”少女從若黛手中接過桃花,從中挑出最漂亮的一枝送給她,“你是哪個宮的宮女?我初來乍到,不認識幾個人。”
“我不是宮女,我是皇後娘娘的侄女,方若黛。”若黛拿着花枝愛不釋手,雖說自幼接受的教育告訴她淑女是不可以爬樹的,不過她還是很羨慕能跑能跳會爬樹的姑娘,“你一定是宛羅郡主了?”
在宮中做出如此出格的舉動,又是生面孔,除了皇後和她提過的宛羅郡主,她想不出有别人。
少女點頭:“你怎麼知道?這宮裡除了宮女太監就沒别的年輕人了,規矩又多,這不能做那不能做,怪悶的,也不知道我父王把我留在這幹嘛。”
看來她自己并不知道皇後的意思,若黛心裡小小的同情了一下,猶豫着要不要告訴宛羅郡主,皇後将她召入宮,其實是想讓她和三皇子相看一下。
平陽王并非宗室成員,而是因軍功封的異姓藩王,封地在遙遠的燕北。他子女稀少,除了宛羅,世子也在帝都,這也是為防平陽王有異心,以其子女為質。後面這一點,若黛是不知道的,宛羅自己也是稀裡糊塗。
“也不是沒别的年輕人,宮裡常住的還有三個皇子,有麗妃娘娘生的永安公主,還有皇子們的幾個伴當……現在還有我,我要在宮裡住些日子。”兩人一邊聊着天一邊在禦苑中漫無目的地亂走。
“你說的這些我一個也沒見過,不過現在你來了,以後你陪我玩吧。”宛羅郡主開心地挽住她,眼睛笑成兩彎月牙,看着令人十分舒心,“方若黛,若黛,這名字真好聽。我小名叫蓁蓁,其葉蓁蓁的蓁,你也這麼叫我吧。”
若黛雖然體弱,但個性卻并不内向,宛羅也是個性子爛漫跳脫的人兒,兩個女孩十分投緣,很快就成了好朋友。
宛羅動如脫兔,一刻也安靜不下來,若黛體力遠遠不及她,有時候一個在前面跑,另一個在後面無論如何也追不上。
“蓁蓁,你慢點啊……”若黛一旦動起來,還是很快現了原形,跑了沒多遠就氣喘籲籲地按着胸口。不過以前的方若黛别說跑動,就是稍微走快些也累,現在是真的好了很多。
“你們這些京裡的小姐都像你這麼嬌滴滴的?也太沒用了吧!”宛羅停下來,沖着她直搖頭。
“我自小就有不足之症,體力比尋常人是要差些。京裡的小姐也不都像我這樣呀,楊家的姑娘就是将門虎女,能提刀上戰場,不輸男兒的。”若黛急忙紅着臉解釋。她可不能讓自己代表整個帝都的女孩兒,丢了大家的臉面。
宛羅一愣,折回來扶住她:“原來你有病在身啊?你怎麼不早告訴我?我真是個木頭腦袋,你臉色這麼難看,竟然沒發現!”
若黛笑而不語,她不希望别人老是把她當成易碎的瓷器一樣,小心翼翼地對待。這下倒輪到宛羅不好意思了,用力敲了一下自己的頭。
兩人手挽着手在河邊漫步,不時遇見各個宮中出來折花的宮人,禦苑林間彩衣翩翩,猶如穿花蝴蝶。宛羅之前折了一大束桃花,但她抱在懷裡嫌麻煩,又失了新鮮勁兒,索性全送給了别人,兩手空空一身輕松。
這時對岸不遠處一群華服宮娥畢恭畢敬地簇擁着一名手執拂塵的女冠走過。
那女冠隻有十七八歲的年紀,風姿如玉,生得很是貌美。她雖身着灰撲撲的道袍,但外面披了一層透明的绡紗,腰肢束得細細的,發冠後垂下來飄逸的披巾,行走之間身姿分外窈窕動人,看起來像個清冷高傲的仙子。
“這宮裡怎麼會有女道士?真是稀奇稀奇。不過她可真美啊!”宛羅瞧見不由咋舌,她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麼年輕漂亮的女道士。
若黛莞爾一笑:“那個就是永安公主了,她拜了岫雲觀的玄遠道長為師,号素塵居士,現在可是仙家門下,隻是大部分時間仍舊居住在宮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