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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場雨斷斷續續下了小半個月,屋子裡無法阻止地開始潮濕發黴,正如方若黛的人生,散發着一股子頹敗的氣息。
她得了很嚴重的病,極為怕冷,然而顧府管事慣于逢高踩低,如今她這裡竟然連一盆炭火都要不到,隻能抱着微潤的被子禦寒。身為正房夫人被欺辱至此,與顧峻對她的不聞不問脫不了幹系。
若黛不明白,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
她也是世家貴女,被父母千嬌萬慣着長大,前半生的日子就像浸透了蜂蜜,不曾嘗過苦為何物。
顧峻當初信誓旦旦向爹娘求娶了她來,保證會将她一生一世捧在手心。一個是年紀輕輕就承襲爵位的昌平公,一個是皇後侄女,那時候顧峻和方若黛門當戶對郎才女貌,是人人羨慕的一對眷侶。
起初他的确對她萬分疼寵,好到讓她覺得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女人,願意為他打從心底放下那個清華的影子,一心一意做他的妻。
不過區區兩年,他的誓言便不作數了。先是莫名其妙地疏遠她、冷待她,一點解釋也沒有,方若黛也曾刨根問底地追問過,可顧峻隻是冷冷地看着她,說:“你做了什麼你自己心裡清楚。”
這突如其來的厭棄讓方若黛懵了,她是真不清楚自己做了什麼十惡不赦的事,能讓他的态度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
怕爹娘難過,她一直沒敢告訴他們自己的處境。
直到後來顧峻納了一房妾,新人入門,若黛便徹底對他死了心。那小妾倒也算乖覺,知道夫人的存在,卻從未來打擾過她。隻是若黛時常聽嘴碎的丫鬟忿忿不平地說起二奶奶如何如何受寵,與當初的她别無二緻。
再後來聽說他的新歡有了身孕,若黛差人請了顧峻來,向他提出和離。顧峻濃眉緊擰,看她猶如看仇人。
“和離?你巴不得能離開我早日重獲自由身吧?方若黛,我告訴你,你想都别想,進了我顧家的門,你就是死也隻能死在顧家!”
顧峻發了好大一通火,若黛一頭霧水看着他摔門而去,不明白為什麼他既然不愛了,還要困住她。
她不再踏出自己的院門,做好了與顧峻老死不相往來的打算。
顧府的一些下人們看準若黛徹底失了公爺的心,服侍她也就不那麼盡力了,雖然吃穿用度上不至于缺失什麼,但送過來的大多是次品。她以前最愛吃的什麼荔枝啊櫻桃啊,現在專供給顧峻的愛妾,她是想都不敢想。
顧峻不再愛她,方若黛卻不願自我放棄。她終于無法忍受,寫信給爹娘,想讓他們向皇後求情,下旨允她與顧峻和離。卻不想信差被顧峻的人截住,帶回來當着她的面活活打死,若黛被血腥的畫面吓得大病一場,再也沒好起來,纏綿病榻數月之久。
牆倒衆人推,連她的丫鬟去廚房煎藥時,也總是被排擠到最後一個才摸着爐子。得不到精心護理,若黛的病越拖越厲害,顧峻始終沒有來看過一眼。
她死的時候冷冷清清,身邊隻剩下娘家帶來的丫鬟柳枝。死前若黛回顧短暫的一生,突然想明白了,自己大概并沒有想象的那麼愛顧峻,所以也沒那麼恨他。隻是對不起爹爹和阿娘,要他們白發人送黑發人,還有弟弟,他也會難過吧。
不知道那個人知道自己死了又會是什麼心情呢?
若人生能重來一次,她必不會妥協于現實答應這門親事,她要牢牢抓住那人,不讓自己留有一絲一毫的後悔,哪怕他身處紅塵之外。
若人生能重來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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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爺,夫人她……去了……”
管事來禀報若黛死訊時,顧峻正在為愛妾莺歌兒畫眉,兩人郎情妾意,耳鬓厮磨,數不盡的溫存缱绻。聞言他的動作和神情同時凝固了一瞬,随即像是沒聽清楚,輕輕問了一句:“你說什麼?”
“方才夫人的貼身丫鬟柳枝兒哭着來報,夫人已經去了。”管事像邀功一樣,觑了莺歌兒一眼,果然見她目中閃過一絲喜色。她有孕在身,又深受寵愛,如今夫人既死,爺一高興,說不定就把她扶正了呢?
顧峻擱下筆,面無表情地站起來,一腳将他踹翻:“你胡說什麼?夫人去哪兒了?”
管事吓得爬回去連連磕頭,結結巴巴地說:“小的去看過,确認無誤,夫、夫人她真的已經,歸天了。”
顧峻瘋了一樣來到若黛床前,她安詳地閉着眼,仿佛隻是睡着了。
“這不就是睡着了嗎?”看見她的一刻他安靜下來,坐在床沿,抓起她的手,一皺眉,“她的手怎麼這麼冷?你們是如何伺候夫人的?”
“她是不是病了?為什麼沒人告訴我?”顧峻瞪着跪在床邊哭泣的柳枝,“夫人病得這麼厲害,你不趕快去請大夫,還在這裡鬼哭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