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略帶深意的話并沒有讓飯局陷入尴尬,涼台之上的氣氛仍然很好。
幾人随意閑聊着,中途易征烤好一盤蔬菜卷,沈羽菲吃了一口,眼睛眨巴一下,對他哥笑眯眯地說:“哥,你可算是惦記我一回了。”
沈羽菲手裡的那串蔬菜卷外邊用豆皮卷着,裡面分明是香菜,謝乘風瞥向她,眼神莫名一躲,起身說要去上廁所。
謝乘風步伐匆忙,許映白也拿起一串,放到嘴邊察覺出什麼,扭頭又看那道背影,忽然笑了。
很久之後謝乘風才回來,坐墊已被小白霸占,他将貓抱起,面無表情地繼續撸串喝酒。
吃到差不多,易征滅了爐子,開始跟他們侃大山。院子的不時有笑聲響起,暖色燈光四溢,氛圍很是歡快。
謝乘風喝了好幾罐酒,沒上臉說話也清楚:“幾點了?”
妮娅眼睛亮了亮,看了看手機:“沒十點呢。”
謝乘風往後一仰:“那你别控制了。”
二人你一句我一句,許映白聽得一頭霧水,剛想開口問一句時,對面劃了一道風。
妮娅離開了座位,從自己的房間裡抱出來一個非洲鼓,沖謝乘風揚了揚臉。
謝乘風看她一眼,沒動,說:“最多半個小時。”
妮娅撇了撇嘴,易征見狀勸道:“姑奶奶,半個小時可以了,再晚會兒他可就改主意了。”
“好吧。”妮娅把鼓遞給了謝乘風。
許映白反應過來,往後挪了下位置,安穩地靠住某根柱子,目光在謝乘風的手上停留了幾秒。
開始之前,謝乘風轉向許映白,擡手對他打了個響指:“許老闆,你要不要試試?”
因為妮娅的活潑,似乎所有人都在等待欣賞,小院内的氣氛靜谧而安甯。
許映白搖了下頭:“你來,我看。”
妮娅換回了常穿的長裙,随後她手腕一揚,鈴铛輕響,手腕的銀鍊子在燈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輝,接着節奏鮮明歡快的鼓點從謝乘風的手下響起。
随着鼓點妮娅在燈光下轉身跳躍,身姿絲毫不扭捏,舉手投足間都是動人的風情,她幾乎沒有跟謝乘風有過任何眼神交流,但總能精準地踩在下一個鼓點。
有一種無形的默契。
橘黃色的燈串散着細碎的光芒,謝乘風微垂着頭,手下配合着節奏。
許映白一直知道謝乘風的手好看,但從來沒有像今天這麼直觀,那雙白皙修長的手指并攏着,敲擊着,一下一下,一擊一擊。
鼓點的節奏逐漸細密,忽而又漸緩,等緩到難以察覺的地步後又高漲起來,像驟雨停歇,帶着久違的暢意,停緩的空隙間終于渴望到了下一場大雨的來臨。
許映白被謝乘風手裡的節奏影響,心跳不由地跟着這個旋律一起跳動。
怦!怦!怦!
密密麻麻,甚至比鼓點還要清晰。
鮮明的節奏持續響起,終于,在即将突破某個臨界點前,鼓點戛然而止。
周遭短暫地靜了幾秒,當易征與沈羽菲的掌聲響起時,許映白仿佛劫後餘生般地呼了一口氣,等心裡的躁動漸漸平息,忽而一聲上揚的哨聲又給他推到了某個深淵裡去。
謝乘風臉上帶着盡興的笑,眉目舒朗,眼神一如既往地清清亮亮。
許映白摸着胸口,謝乘風的哨聲像是給他心頭給劃了一道,如同暗傷那般,又酥又麻卻又看不到任何傷口。
燈光變得恍惚,許映白隔着其他人的身影把目光放在了謝乘風身上,恰好,謝乘風似是有感應,也偏頭側目望來。
四目相對的瞬間,周圍的聲音低了下去,謝乘風臉上露出了一絲與平日不一樣的神色。
許映白說不清該怎樣描述,謝乘風此刻的眼神如同那晚送他歸家,在車裡四下無人之時,袒露的熱烈。
實際上還有一絲不同,現在的謝乘風并沒有将熱烈持續多久,在對望片刻後,謝乘風将頭微微低垂,很快他又擡起,對許映白彎了下唇角。
這抹笑異常複雜,有一種類似于無奈接受的遺憾與委屈,明明有很多話想說,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許映白輕輕皺了下眉,對他的這抹笑疑惑且迷茫。
橫生的微妙隐藏在其他幾人的笑聲裡,因為一抹笑升起的異樣,讓他們從不過幾步之遙的距離,變成了千山萬水的意味。
“許映白。”謝乘風開口喚他,“你在想什麼?”
許映白就在盈盈燈光裡對他笑了一下:“在好奇。”
“好奇什麼?”謝乘風身子松弛,撐着手臂眼神緩慢地掃了他一下,忽而又問,“是在好奇我嗎?”
許映白動了動唇,仍是沒有回答,随即謝乘風起身,長腿一邁,半蹲到了他跟前,追問道:“是嗎?”
謝乘風近在眼前,說話的氣息裡帶着一絲小麥的清香,許映白手臂搭在膝蓋上,感受到心底的某個角落漏進一縷清風,然後這股清風悄悄地隐沒,在平穩之後悄無聲息地捕捉到他心裡的一顆火種。
火苗乘風直上,在他心裡蔓延成海。
那個嗯字即将出口之時,一旁的妮娅注意到二人,好奇地探頭過來,打破氣氛,笑盈盈地問:“你倆聊什麼悄悄話呢?”
謝乘風迅速撤身,自然平淡地回道:“瞎聊。”
許映白挪了下肩膀,先是輕輕地嗯了一聲,也說:“瞎聊。”
妮娅嗔怪地哼了聲:“好吧。”
夜已深,衆人合力将滿地狼藉清理好,謝乘風按下涼台升降闆,幾人橫七豎八地躺在上面,一邊數着夜空裡的星星,一邊天南地北地聊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