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得,”步玄若有所思,“芝蘭生于深林,君子德行芬芳。‘年’為‘長年’,‘芝’為仙草,有健康、祥瑞之意,倒是可以補宋陵的缺陷。”
步玄伸出手指,指了指宋陵,“你能堅持到現在,年芝的存在,功不可沒。林年芝,真是一個好名字啊。”
聽步玄如此說,宋陵心口仿佛輕柔地噴湧出甜蜜的泉水,他何德何能,有林年芝不離不棄,伴随左右。宋陵情不自禁握住林年芝的手,柔聲道,“今生,我能遇見她,是我最大的福氣。”
林年芝頓時紅了臉龐,輕輕錘了下宋陵的肩膀,“你、你别這麼直接。”
步玄笑眯眯地在一旁問,“這名字是哪位長輩幫你取的?”
“我太奶奶,”林年芝想起這位老人家,心中一片柔軟,“聽家裡長輩們說,太奶奶在我出生前就想好了名字。”
步玄點點頭,繼續問,“這位老人家應該已經過世了吧?”
“嗯,”林年芝垂下眼簾,“當年我沒有回去,但是他們說,太奶奶是在睡夢中過世的,沒有痛苦。”
“對于人的一生來說,算是功德圓滿了。”步玄感慨道,她仔細打量着林年芝與宋陵兩人,認真囑咐,“你倆終究與原家人緣分淺薄,好在後幅不淺。往後你們相攜往前走,就不要回頭看了。”
林年芝與宋陵對視一眼,不約而同朝步玄點了點頭。
小雨還在淅淅瀝瀝下着,涼亭外的世界籠在朦胧煙霭裡,石階泛着微光。
步玄仰頭望天,雙手展開去承接雨露和風,“小雨紛紛,潤澤大地,走,跟我去淋淋雨。”
林年芝一愣,擔心地問:“請問,什麼時候可以為宋陵治療?況且他現在的身體,也不适合淋雨啊。”
“别着急,”步玄微微一笑,“跟着我,到了地方就為他治療。”
說着人已跨入雨中,腳步輕盈地拾階而上,胖嘟嘟也從石凳上跳下,見林年芝與宋陵躊躇,擡頭沖林年芝叫了兩聲。
宋陵拿起桌邊的拐杖,對林年芝道:“我們也走吧。”
步玄覆手不緊不慢地往上攀爬,石階陡峭,她走起來如履平地,雨水飄飄揚揚落下,衣服布料有了潮意,卻顯灑脫自然。
林年芝與宋陵撐傘跟在後方,胖嘟嘟一會兒跑在步玄前面昂首挺胸帶路,一會兒又興奮地打了幾個滾,在林年芝腳邊撒嬌,很快它的白毛變成黑毛,像是去哪兒挖了煤炭。
林年芝扶着宋陵,又撐了把傘,走得很艱難。
漸漸的,雨霧成了屏障,遠遠隔開了他們與步玄的距離。林年芝遙遙望向白衣女人方向,還沒上到小亭山山頂,她就拐了個彎,脫離主幹道,往沒被開發的野林子走去。
那條路雜草叢生,樹木枝幹淩亂交錯,林年芝回頭,濃霧遮掩間已看不見來時的路,兩邊的樹木越發高大挺拔,顔色呈現出一種古樸的深綠色,不知名的動物在雨中低叫,林年芝已分不出他們是否還在小亭山上了。
而宋陵的臉色又開始難看起來。
林年芝心急如焚,沖就要隐入山林中的步玄喊:“前輩,前輩!”
白衣女人的身影還在往前。
林年芝咬咬牙,“步玄!”
“小姑娘,說了要叫我名字。”步玄踩着水花,轉瞬來到林年芝跟前,打趣地說。
林年芝已顧不上什麼了,忙點頭說,“步玄,宋陵走不了了。”
步玄瞧了眼宋陵,見宋陵雖然痛苦,但還是咬牙堅持,很是滿意:“能堅持這麼久,不愧是我的徒弟。”
說着,她擡手做了幾個複雜的手勢往宋陵背上一拍。
頓時,一股神奇的力量湧入宋陵的脊椎。那佝偻的腰背如遇甘霖的枯竹,節節舒展挺直。那道神秘力量順着脊椎節節攀升穿行于四肢百骸,暖流頃刻間奔湧全身。
宋陵不可思議地站直身體,望向步玄,“這又是什麼?”
“一個小把戲,我借力氣給你,隻能撐五個小時,你可要抓緊了。”步玄說。
“好。”宋陵将林年芝身上的旅行包背在身後,又拿過她手中的傘,“我來吧。”
林年芝好奇地問宋陵:“借力是什麼感覺?”
宋陵想了想,說,“形容不出來,但是我現在比患病前的狀态還要好。”
林年芝瞪大眼睛看向步玄,欲言又止,沒有絲毫掩飾自己的羨慕。
步玄露出一絲微笑:“小姑娘,别這麼看我,這個小把戲一天隻能使用一次。”
“好吧。”林年芝有些失望。
宋陵将林年芝頭發上的水珠輕輕擦掉,說道:“等會兒要是你走不動了,我背你。”
“嗯!”林年芝眼睛又亮了。
步玄覺得林年芝有趣,問:“年芝,要不要也做我徒弟啊?你面相深厚有福氣,我每日看着心情也好呢。”
林年芝問:“要是我做你的徒弟,那宋陵是不是我的師兄?我跟他,還能在一起嗎?”
“當然可以。”步玄說。
林年芝又問:“你教宋陵醫術,那我呢?”
步玄愉悅地說:“你想學什麼,我就教你什麼。”
林年芝想了想,說:“我還沒想好。”
“那你慢慢想,我們有的是時間。”
說着,步玄一步兩步往前走去,卻像飛了起來,廣袖在雨幕中翻滾,一轉眼便不見了蹤影。
隻聽見她清冷的聲音傳來,“宋陵,你已是死過一次的人,這名字往後才能與你和諧相處。你有執念,執念又予以生機,今後在人世,需好好修行,為人行善,遵循天地本質變化。”
宋陵與林年芝對望,朝已經無人的樹林,鄭重地點點頭。
前方的野草瘋長,有時能看到被灌木叢遮擋的殘缺石闆,宋陵與林年芝心中卻像有了指引,同時往一個方向走去。胖嘟嘟還吭哧吭哧地跟在兩人身側,林年芝見它吃力的樣子,幹脆一把抱進懷,胖嘟嘟連掙紮也沒有,藍眼睛一眯,坦然地躺在馨香溫暖的懷抱中當個鹹魚。
不知何時,小雨停了,頭頂烏雲散去,太陽出來了,枝幹上落下的水珠好像也有了溫度。
不知過了多久,一層層遮掩嚴實的綠葉枝桠從身後退去,前方豁然開朗,一座嶄新的兩層小樓坐落在半山腰,白牆紅瓦,院中有一棵高大繁茂的桃花樹,樹下石桌石椅,旁邊有一口水井,院子周圍綠樹成蔭,遠處還隐約聽見水聲。
“叽叽叽!”
胖嘟嘟急切地從林年芝懷裡跳下,在院子裡跑來跑去,胖乎乎的臉上露出興奮又好奇的神情。
林年芝看了眼手機:“我們走了四個多小時。”
宋陵望向四周,“這裡已經不是小亭山了。”
“這座山叫亭山,”步玄不知從何處走來,站在院子中間看向兩人,“尋常我與胖嘟嘟以天地為席,這個院子,以後就是你們倆的住所。”
“叽叽叽!”胖嘟嘟不服氣地擡起前爪沖步玄呲牙。
“怎麼,你也要住?”步玄瞅它一眼。
“叽叽!”胖嘟嘟搖頭晃腦,咧開嘴笑,白毛上的泥點子濺了一地。
步玄嫌棄地甩開袖子,徑直坐上石凳,“随你。”
另一邊,宋陵與林年芝相攜着在院子轉了一圈,又進樓裡看,令他們驚訝的是,房子裝修雖簡樸,但該有的都有,很現代化。兩人沒有在房子裡逗留太久,又走了出來。
林年芝還惦記着宋陵的病,她走到步玄跟前,“步玄,什麼時候開始治病?”
步玄閑得在石桌上用掉落的桃樹葉擺畫,聽見林年芝問,沖她微微一笑,“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