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晚，林年芝都在恐懼與折磨中度過，有那麼一刻，她發現，宋陵沒有呼吸了。

床上的人似乎随着時間流逝，皮膚漸漸變得灰白，發絲也枯萎卷縮，失去光澤。林年芝趴在床上，顫抖着手去感受宋陵的鼻息，沒有，沒有任何熱度……

她怕得全身都在抖，着急地去摸索手機，卻怎麼也找不到，時間好像過去了許久，其實也才過去一兩分鐘，但每一秒的流逝，都在加倍地折磨林年芝，身上的汗浸濕床單，眼眶充血，牙齒死死咬住嘴唇，努力讓自己振作……

突然，床上的人倏地一顫，又緩了過來。

那一聲輕微的歎息，讓林年芝甚至懷疑剛剛宋陵是否沒有了呼吸，她的十指緊緊抓住床單，冷汗從額頭滑落，她盯着面前的人，試探性地喊：“宋陵……”

熟悉的嗓音在耳邊鄒然響起，回歸意識的宋陵不由地松了一口氣，他還在混沌中掙紮，卻知道要回應，他輕輕呢喃：“林年芝……”

三個字說得含糊不清，卻讓林年芝眼眶發熱，她還是不敢去碰他，手臂撐在床上，身體懸在半空中，努力湊上前去喊，“我在，宋陵，我在呢。”

“抱抱我……””宋陵虛弱地開口，氣音微乎其微。

“你說什麼？”林年芝湊得很近，緊盯着他幹裂的唇，她鼻子發酸，淚水已經模糊雙眼，但她還是忍住哭泣，每說一個字都帶着顫栗的哭音，“宋陵，宋陵……”

她希望他能回應。

“……抱抱我……”

“好冷……”宋陵緩緩說出這幾個字。

房間裡沒有開空調，夏日溫度高，室内溫度已到達35度左右，林年芝出了一身汗，但宋陵卻冷得牙齒打顫，她沒有猶豫，脫了鞋上床，将宋陵抱進懷裡。

一冷一熱的身體相觸，讓林年芝不禁打了個顫，宋陵被抱在懷裡，聞到熟悉的味道，雙手摸索着，緊緊擁住林年芝的腰，好像怕面前的人消失，力氣大到不同尋常。

腰上力量收緊，勒住兩側肋骨，林年芝忍住痛，一聲沒哼。

兩人便維持着這個姿勢，過了一夜。

晨光熹微，清涼的風吹開紗簾，将新鮮空氣帶入渾濁的房間。宋陵沉重的呼吸減緩，趨于平靜，林年芝輕柔地撫摸上他的臉頰，她知道，宋陵這一次的發病，已經挨過去了。

從床頭抽出一張濕紙巾，仔細地将宋陵頭上的冷汗擦幹，小心将他放在床上，林年芝下了床。她全身都被汗浸濕，身上有些難聞，從衣櫃中取出幹淨的衣服去衛生間洗漱。

頭頂的水花從蓬頭裡綻放，林年芝閉上眼睛，盡量放空大腦，不讓自己去回憶昨晚宋陵痛苦的模樣。

快速洗完澡将換下的衣服放進洗衣機，她又進卧室，宋陵躺在床上，臉上神情平靜柔和，林年芝再一次确定，他已經沒事了。

一晚上沒睡，林年芝面容有些憔悴，長時間的高度緊張卻讓她現在毫無睡意。

林年芝決定做早餐，跨入廚房，從櫥櫃裡翻出昨天在超市買的黃豆，洗幹淨放進榨汁機，準備煮些豆漿等宋陵醒來喝。

随後又蒸了幾個包子，幾個紅薯，幾個雞蛋，林年芝時不時走進房間看一眼，确定宋陵還好好睡着，又回到廚房開始煮瘦肉粥。

她平靜地做着這一切，看一眼時間，忙了這麼久，做了這麼多事，也才早上八點多鐘。

手裡的事做得差不多，她又走回房間，摸摸宋陵的臉，探探他的鼻息，随後走回廚房。

來來回回，也不知道走了多少次。

竈台上煮粥的鍋沸騰起來，林年芝拿出一根木筷架在鍋上，雙手撐在料理台上，靜靜看了會兒，白色霧氣橫沖直撞向上翻騰，熏得林年芝眼睛有些酸，她眨眨眼，挺直的身軀終于慢慢彎曲，大顆大顆的眼淚猝不及防地落下。

她哭得無聲無息，弓起的背脊微微起伏，強忍着心中滔天的悲痛。

-

十點多鐘，宋陵醒過來，林年芝坐在床前，也不知道坐了多久，笑吟吟看着他。

“喝水嗎？”她問。

宋陵愣愣盯着她看，好半天才緩緩點了頭。

“加了鹽的溫水怎麼樣？你後半夜出了許多汗。”林年芝握上宋陵的手。

“……好。”聲音嘶啞，宋陵還處在虛脫狀态，他努力張嘴，說出的字讓他的嗓子有些幹痛。

林年芝去廚房倒水，又扶起宋陵，一口一口喝下，宋陵的眼睛一直看着林年芝，不曾移開分毫。

“為什麼這麼看我？”将水杯放在桌面上，林年芝好笑地問。

宋陵搖頭，“沒事。”

他想到了昨晚做的夢，也許那不是夢，他的意識脫離肉/體飄往空中，就差那麼一點點，就要回不來了。

林年芝特意整理過，但臉上的神情還是能看出她一晚上的憔悴，宋陵心疼又愧疚，“對不起，昨晚辛苦你了。”

“宋陵，”林年芝傾身向前，捧起宋陵的臉，“别跟我說這些，好嗎？你知道的，我甘之若饴。”

宋陵一愣，又想起昨晚看到的一團火焰，那是林年芝，是她将他拉了回來，因為病痛而有些僵化的心髒好像變得柔軟，他眼中溢出些許帶着濕潤的笑意，“好。”

林年芝點點頭，看起來很滿意，她笑着問：“想吃什麼，我煮了豆漿，包子，紅薯，雞蛋，還有瘦肉粥。”

她一一數着，極為有耐心，雙眼永遠望着宋陵，閃爍着讓人無法移開目光的閃亮。

“我想喝豆漿。”宋陵心中又痛又酸又不舍，與她對視。

“好。”

宋陵睡的床為專門定制款，側邊有一個小拉闆，林年芝将小拉闆放在床上，擺好早餐，她也還沒吃，與宋陵一邊聊天一邊進食，大多數時候都是她在說，宋陵執意要自己動手，擡手拿起杯子喝豆漿，也沒多少力氣，林年芝便為他找了根吸管。

後來宋陵又喝了點粥，吃了半個紅薯，實在堅持不住，才漸漸睡去。

林年芝将廚房打理幹淨，拿了個坐墊放在木地闆上，盤腿坐在上面，守在床邊，她腦袋空空，什麼也不去想，就看着宋陵的睡顔出神。

也不知過了多久，耳邊突然響起門鈴聲，林年芝猛地一驚，慌張地看向房間門口，門鈴聲還在響，她愣了會兒，才爬起來去開門。

門口站着捧着一束鮮豔花朵滿臉笑意的伍甜。

望着面前的人，林年芝才想起，今天伍甜會來探望他們，她的臉色有一瞬間的恍惚，突然不知道說什麼。

見好友魂不守舍滿臉憔悴的樣子，伍甜神情一凜，将手裡的花與禮品扔給站在後面的高個男人，“你拿着！”

她走上前，雙手抱住林年芝，輕聲問：“年芝，你還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