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周,嘉行過得很是,豐富無比。
本來嘛,周一清晨她是沒有看清殘留的墨迹,可根本沒過幾分鐘,第一節英語課響鈴,那個總喜歡穿綠裙子的、個子矮小的年輕女老師,就挂着笑昂着頭有些興奮地登上講台。
聽着班長“起立”口令和全班同學一起問好的嘉行,屁股還沒來得及沾凳子,開局就被點了名,隻好又直起身,雙手放在身前,頭微微低垂,表示對接下來的全部訓話洗耳恭聽。
“秦臻玉,可以說,這次考試中,是咱們班也是咱們年級英語進步最大的同學,她從第一次的45分,認真聽老師的話,努力鑽研、刻苦學習,一個月内把成績提到了106分!這說明了什麼同學們?……事實證明,隻要大家自己上心,多給英語些時間,在老師的引領下,就一定會得到長足的進步!”抑揚頓挫的語句根本壓抑不住激動的心情。
難免,如果有人知道這是她人生中帶的第一批學生的話,就多多少少會體諒些她的心情。
作為優秀研究畢業生的她,入職後自認盡心盡力,可第一次月考成績卻如同迎頭潑來的一盆冷水,瞬間澆滅她所有的豪情和野心。天知道剛才在單科成績彙總表上的進步率前三欄,赫然看見熟悉的班級,人還是上個月她曾經點名批評過的女學生時,帶給她多大的沖擊和驚喜,所以即使年級前二十名仍然是清一色的快班學生,即使她帶的兩個班級平均成績還是墊底,但哪怕隻是看到這一個學生有了起色,她便又重新燃起熊熊的希望之火。
之後每科的第一堂課更不必說,她的名字要麼隐在大部隊裡,要麼隐在“有些同學裡”,要麼隐在平均分裡,隻有數學和物理,從13、18分的低窪地猛然沖到97和80分的及格平台裡,為了核驗她的實力,兩位老師不約而同的,幾乎每一道易錯題都叫她起來回答思路和解題分析……
一天下來,嘉行合理懷疑是不是走錯了目的地,坐坐起起,她哪兒是在教室裡學習,分明是被丢在健身房,做了六個小時的無器械蹲起。
上午大課間被李馨捏着肩膀“搖搖樂”,午休回寝被顔悅和小梨輪着打趣,晚飯時間更熱鬧了,因為他們班下午才貼好成績表,每一個,每一個人,在教室後面看過表格第一行後,動作都出奇的一緻:先是上半身後仰瞪大眼睛,随即瘋狂杵着身邊人驗證,然後深吸一口氣,悄悄指認着當事人,最後交頭接耳地小聲議論:
“哇靠!就她啊,上次考倒二這次考第一?”
“上次那個……演講會,是不也是她代表咱們班拿了頭獎啊?”
“總分790、年次17啊,這下實驗班那個被擠下來的書呆子要哭唧唧了哈哈哈!”
“不是!這姐妹兒不分敵我,一穿420啊,什麼女頻版修仙爽文!”
嘉行合上錯題本,呼了口氣,不是,拜托~大哥大姐們,她人就坐在最後一排,椅背離黑闆就那麼一米的距離,你們聲音那麼大,究竟是什麼錯覺,讓大家以為她是真的能在這種情況下安之若素、無動于衷啊?
早晨給她打過招呼的那個男生,抱球回來在人堆後看了成績,之後徑直走到她身邊,帶着一身汗氣,伸出烏黑麻漆的大拇指,“秦姐牛b!”
嘉行正抱着保溫杯,往班長大人下午新送她的ins風玻璃杯裡倒水,左手撐着下巴,右手玻璃吸管貼着内壁,一圈圈攪着谷物粉,右側靠近的大個子罩出一片陰影,聽到話音,眼皮微擡,嘉行習慣性的右手握拳,側伸出去,“我可謝謝您吧,大兄弟。”
萬鵬隻是看在老同學的面子上打算皮一把就走,萬萬沒想到對面這個平時寡言少語的女生給出碰拳頭禮,連忙按下大拇指輕輕撞上平坦的四指部分,随後僵着粗大的手指,不知道該收到哪兒去,第一次和女生用這種方式表達尊重和友誼,不由手忙腳亂面紅耳赤的,一片詭異的沉默裡,他假裝要喝水,最後撓撓頭匆忙走開了。
看着把整個頭都伸到窗外吹冷風的男生,腦海裡臻玉羞憤着抗議,嘉行慢吞吞走出後門,啊呀,忘記了這不是她的那幫樂子人同窗。
此刻一樓的一間閱覽室裡,兩個女生肩并肩走進來,摸索着開燈後坐在角落的牛角椅上,面對着閱讀牆,交換着打聽來的新消息。
“知道那個人是誰了嗎?”留着八字劉海的女生,對鏡塗着一支唇膏,滿意得抿抿唇後,問。
另一個用水鑽發卡别起額發的女生點點頭,用慣常的嬌聲嬌氣的細嗓回答道:“是八班的秦臻玉。”
劉海女生皺起眉頭,“又是她?”
半個月前她們打過照面,猶記得當時她翻遍了市面上的優秀演講範文,拼拼湊湊改了一個星期的稿,就是為了拿到第一,給她三年的高中生涯一個完美的打頭陣。
她是絕對看不起這類女生的,長得肥頭大耳的,運動會上隻知道丢人出醜;成績就更别說了,出自八班那個垃圾堆的能好到哪兒去;情商又低,面對她的示好冷漠到幾乎可恨……因此無論從哪一點上分析,她都應該根本不足為懼才對。
可事實是,演講比賽先壓了她一頭,搶了她出場表演的好機會;這次月考又把旁邊的雅琪擠到年級二十名之外,不安的直覺讓她不得不盡快明确這個意外源,否則她敏感的雜思就像一個瘋狂尖叫的幹擾器,吵得她心煩意亂,每晚不得安眠。
“她數學考了多少分?”沒辦法不在乎,數學作為她最擅長的科目,初中起就常年幫她蟬聯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