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晚些的時候依舊是陳悅開車把兩人送回去,先到的是俞沅的酒店,把人放下去了,陳悅單獨和李螢心待一塊,忽然收起剛才插科打诨的模樣,餘光看向副駕上的李螢心,認真道:“俞沅是真把你放心上的。”
李螢心怔了怔:“我知道。”
“大費周章的,”陳悅和李螢心講話也不拐彎抹角,“就為讓你重新做你喜歡的事。”
李螢心:“我也知道……我又不瞎。”
陳悅問:“你是怎麼想的呢?”
他是怎麼想的呢?
放棄年少時的理想實在是太容易的一件事,李螢心自己如是,也見過很多與他同樣的人。
其實倒不如說堅持不下去才是常态,有人現實條件不允許其繼續追夢,有人從高峰跌落一蹶不振,有人努力到頭平平庸庸放下執着,世界上大多數有過夢想的人最後都放棄了夢想,留下一兩個幸運兒采撷了勝利的甘果,在頂峰引誘無數新的青春的無畏的靈魂來成為炮灰。
俞沅千方百計地,隻想讓李螢心重新踏上追尋理想的道路。這個理想可以不是做出什麼驚天地泣鬼神的歌從而功成名就——當然有也不賴——這個理想也可以是“開心生活,開心練琴,享受音樂”。
對重拾夢想這件事,人們的态度也各不相同,有人磨得沒了心氣,認為就算機會在眼前自己也把握不住,有人已甘于現狀,害怕再度把自己的生活搞得一團糟。
陳悅見李螢心沒回答,接着問:“我一直不敢問,其實你會不會怪他擾亂了你現在平靜的生活?”
李螢心長久地沒有答話,陳悅幾乎都要以為他對此話題将避而不答,畢竟這些年來他們也都很有默契地不再去談有關音樂和夢想的話題。
正要把話再岔開之際,李螢心突然開口了:“說一點都不會你信嗎?”
陳悅“啊”了一聲。
李螢心:“相反,我很感謝他。我打個比方,這個比方可能不太恰當,在這件事上我的情況其實有點像那種吵完架委屈到爆炸但是嘴硬說自己沒事的那一方,沒事說得越大聲,其實越是在等人來哄……當然現實中我不太贊成這樣,有什麼問題還是要好好溝通。
“怎麼說呢,但我說的這個‘哄’,又不是平時說的那種,講幾句好聽的話又能續一段時間。”
“其實我知道你有時候也會自責吧,覺得是不是你說不想組了我們才會散的,”李螢心看向陳悅,這個同他并肩走了十幾年,從高中時代就一直陪伴在他身邊的好友,“對不起,其實我應該早點跟你說,不要這樣想。”
李螢心:“我當時不想做下去的最大原因,是覺得自己沒有做原創的能力,盡管大家總是說你做出來的東西自己喜歡就行不要去管别人怎麼想,可我畢竟到不了那個境界,我還是想我的作品被人喜歡,想讓我的作品也傳遞一點力量,想讓我的作品也成為一種共通的語言,想看見有人在失意難過又或者是開心得輕飄飄的時候,找不到确切的語言表達自己的情緒,那就在朋友圈裡分享一首我們的歌。
“想讓聽到我們歌的人心裡泛起一點漣漪,而不是留下一句‘聽感平平’。
“一次兩次我可以自己哄着自己,再寫一首,萬一下一首就好起來了呢?可是沒有啊,一直沒有,我甚至還試着背叛自己的感受,想着我的風格不行的話,那按着受歡迎的人的風格來吧,被石頭罵醒之後才反應過來我到底在幹嗎啊?
“我祝别人開心生活享受音樂,小沅也這樣祝福我了,但那個時候的我,因為這些外物的磋磨,已經沒有辦法享受音樂了。
“所以我沒有辦法做下去了。而且我很自私,又不想當那個先說解散的惡人,所以當你們說了要不不做了的時候,我松一口氣,我心想我可以光明正大地放棄了,而且還能表現出自己好像也是出于無奈。實際上我知道,我隻是失去勇氣了。”
陳悅瞪了李螢心一眼:“别這樣說,什麼自私不自私的,每個人不都出于自己的立場去做決定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