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廷恩并不知道,眼前這個不起眼的小女孩日後會成為他和他的牽絆,也是他和他的阻隔。
新租的房子還是在那條巷子裡頭,從二樓換到了一樓,也是個一居室,但是客廳更大,帶了個十來平方的小院子。
小霞住房間裡,曾閏成把客廳沙發撤了,放了張一米五的床。臨窗是一線書架,上面擺得滿滿當當,是原先他收在箱子裡的書,還有小霞的各種課本。
旁邊一張大方桌,平時用來看書學習,餐時吃飯。沒有電視機,沒有任何電子設備,看上去簡單幹淨。
小霞是非常勤快的女孩子,曾閏成和傅廷恩刷題講題的時候,她就在廚房忙做飯,手腳很輕,也沒聽到什麼大動靜。
等他們弄完,三菜一湯就端了上來,茭瓜牛肉絲,煎豆腐,小白菜,番茄蛋湯。
看上去色香味俱全,傅廷恩嘗了幾口,忍不住豎起大拇指:“小霞,你好厲害!”
一句誇獎就讓她臉上飛起兩朵紅雲,農村的孩子家務是做習慣了的,她羞澀的笑一下,又有點小得意,“家裡都是我做飯吃,婆婆也說我做飯比哥哥好吃……”她語聲低下去,瞄一眼她哥,不說話了。
曾閏成的臉色裡透着沉郁,一上午了,傅廷恩也沒有見他笑過,他趕忙岔開話題,“小霞轉學辦好了嗎?”
“嗯。”曾閏成點點頭,“戶籍學籍都轉過來了,已經上了半個月學。”
小霞還是上的公立三中,恒雅雖然十五年一貫制,但它是面向國際院校,不參加國内高考。就算曾閏成供得起,他也不放心她一個人去國外。
“那,Jasper,你有沒有想過去國外讀博士?”
曾閏成搖頭,“競賽認識的一個師兄,歐幾裡德拿過金獎,他前年申請到了耶魯的工科博士,據說每年40萬左右的費用,英美都差不多,他是很厲害的,他都說好專業好導師的funding(導師基金)很難拿到。差的學校就沒太大必要讀了。”
“英國那麼小,美國好亂,其實也沒什麼意思,我念secondary school的時候聖誕節、複活節還有暑假都是飛回金城的。”
傅廷恩覺得有必要提前報備一下,這樣等他假期回來找他也就不顯得突兀了。
下午,雖然曾閏成不太想動,但還是被傅廷恩軟磨硬泡拉去打了一場網球,運動能夠分泌内啡肽,打完球出一身大汗,他果然氣色都好了不少。
傅廷恩這才放下心來,等汗收了,兩人一塊去沐浴房洗澡。結果被告知學校趁周末整改管道,這兩天停水。因為曾閏成答應了去傅廷恩的公寓看獎杯和還有費德勒的簽名球拍,所以帶了衣服準備洗完澡直接過去。
“那隻能下次了。”
“别啊,曾老師,”傅廷恩當然不肯,“我那裡洗澡很方便的。都說好了,去嘛去嘛!這天氣,不趕緊洗澡會感冒的。”
他是習慣在傅太面前撒嬌的,絲毫不覺得丢臉,拉着曾閏成的胳膊左搖右晃。他是典型的陌生人面前裝高冷男神,親近的人面前就展露逗逼的潛質。
誰能拒絕這樣一條可愛小狗呢?好吧好吧,曾閏成無奈的拍拍他的頭。
公寓離學校隻有四五百米,恒雅建校後帶動了周邊經濟,圍繞學生需求展開的各項設施都很齊全。
他們背着球包穿過一條購物街,坐電梯到45樓。公寓80多平,是兩套40多打通的一個大通間。
裝修得溫馨舒适,落地窗前可以俯瞰大半個校區。展示櫃上擺着兩排獎杯,底下是各類簽名球拍。
“老師你先洗澡,等會再看。”傅廷恩生怕曾閏成着涼,翻出幹淨的浴巾浴袍給他,自己坐電腦桌前先打把遊戲。
“嘩嘩”的水聲傳來,他擰開音響,放點爵士樂。無意間一回頭,吓得從轉椅上直接栽到地毯上。臉瞬間就漲得通紅,心跳有如擂鼓。
浴室有做擴充,對外是一扇茶色玻璃牆,從裡面看不見外面,但從外面其實是看得一清二楚的。
當時裝修工人弄反了,但牆上有一個屏蔽鍵,按一下就會屏蔽起來。
曾閏成顯然不知道,而傅廷恩發誓他絕對是忘了說。于是無意間一回頭,一具白皙矯健線條優美的男性軀體呈現在他眼前,對少年的沖擊力不亞于原子彈爆炸。
怎麼辦怎麼辦,傅廷恩不敢擡頭,要不要說一聲?說了老師尴尬怎麼辦?
對于一個平常襯衫都扣得一絲不苟,白襯衫裡頭還要加一件白背心的人,這是肯定會尴尬的。
不說?老師發現了怎麼辦?會不會以為他是故意的?從此給他貼上一個人品低下的标簽?
他糾結得撓心撓肺,浴室裡的水聲卻已經漸漸停止了。不好!他蹦起來,翻出一條毛巾,曾閏成門一開,傅廷恩趕緊把毛巾塞他手裡,“老師,你趕緊擦頭發!該我洗了!”
他幾乎是把曾閏成擠出了浴室,“啪嗒”門一關,第一時間按屏蔽鈕,然後一屁股坐馬桶蓋上大大的松了口氣:“呼!”危機解除,他簡直為自己的機智點贊。
可是眼前卻開始晃動起剛剛驚鴻一瞥的畫面來:水滴順着寬闊的背脊,流過緊實的腰線,一直延伸到挺翹的臀部……
“你怎麼洗這麼久,”暖氣的溫度上來了,曾閏成穿着運動長褲和短袖T恤,“有沒有喝的?”
傅廷恩打開冰箱,搬出來幾罐百威還有可樂,他好久沒住這麼邊,桶裝水空了還沒有送來。
曾閏成修長的手指在百威和可樂之間猶疑了一下,還是打開了一罐百威。在啤酒和汽水之間,男人都會選擇前者。
傅廷恩拿出費德勒的簽名黑拍,“這是七八年前,我在倫敦看他打拉沃爾杯,請他簽的。全場他就簽了這一隻。”他不無得意。他指着展示架上的獎杯說着背後的故事,每一隻球拍的來曆他都如數家珍……
或許是傅廷恩的聲音太有磁性,又或許一場網球過後他實在有些疲累,寬大柔軟的沙發、悠揚輕柔的音樂讓曾閏成的眼皮越來越重,意識越來越模糊,逐漸的墜入了夢鄉裡……
傅廷恩合上手裡的相冊,暮色四起,微光從窗棂的縫隙裡踱步而入,溫柔的撫摸沉睡的人眉梢眼角。
他完全不知道這個屋子裡的另外一個人對他抱有怎樣的遐想,才能睡得這樣毫無防備吧。
他幾乎是有些貪婪的用目光,細細的品味着平日裡連正視也不太敢的臉龐,他有着利落的下颌線,纖長的眉型和濃密的眼睫毛是那樣合襯,平素隻要打開就是黑白分明清冽潋滟的桃花眼輕輕的閉合着,就像珍珠即使藏如匣内,也閃爍着誘人的星芒。鼻梁聳立的弧度恰到好處,既不突兀也絕不呆闆。嘴唇豐潤,在暮色裡泛着瑰麗的光澤……
他幾乎看得癡了過去,良久,目光回避似的順着喉結往下,略過平坦的胸膛,拂過緊窄的腰線,因為雙腿垂下地面而突出的那一團簡直讓人無法忽視……
傅廷恩收回目光,低下頭去,隻覺得心頭臉龐仿佛都要燃燒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