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翹做了一個夢,她很清楚自己在做夢,但是太久沒夢到過這些了,所以她放任自己沉浸其中。
母親一邊包着小馄饨一邊數落她,“你的年紀也不小了,像你這麼大的哪個不是成家立業了,你看看你,要錢沒錢,要男人沒男人,以後老了怎麼辦?”
連翹就像附身于夢中人的旁觀者一樣,她懷念的看着自己的母親,聽到夢裡的自己在說,“找不到合适的,我也沒辦法,人為什麼一定要結婚?”
“真不知道你是怎麼想的,哪個人到年紀不結婚,哪有那麼多為什麼,你張叔叔給你介紹的那個,你們聊的怎麼樣了?”
連翹想不起是哪個,恍惚間,自己在和一個男人視頻聊天,那人在那侃侃而談,“我就喜歡你這樣不化妝打扮的,看看街上那些女人,畫那麼濃的妝都不知道長啥樣,那裙子還都短的不行……”
“我覺得那樣挺好看的呀。”
“不行不行,太沒素質了,我跟你說……”
場景再變,連翹坐在餐廳裡,對面坐着另一個相親對象,看不清長相,在那不高興,“我昨天給你發微信為什麼不回?”
連翹情緒有些低落,“昨天x大佬病逝,我太難過了。”那位大佬為國家的貢獻可以說是活人無數,她何德何能于他生活在同一個時代,見證一段曆史。
旁觀的連翹記憶中浮現一張照片,即使隔了這麼久,仍然覺得難過,可這種敏感的小心思在其他人看來是不可理解的,相親對象覺得矯情,那種目光仿佛在說你在找什麼借口,之後又是不了了之。
連翹抱着啤酒在房間裡默默的哭,不知是為那位大佬傷心,還是在為自己難過,一個電話打了進來,是母親的,她疲憊的接起。
“你和你相親對象怎麼說的?人家說你結婚後不打算孝敬老人,要不起你這樣的。”
“什麼?”連翹打開微信,才發現自己被又一個相親對象拉黑了,原因是她問對方,結婚後我能不能不做家務?
她已經想不起自己為什麼會這麼問了,隻是旁觀,連翹都記得那種深入骨髓的疲憊感,她想有個家,有個能抱抱她的人,但現實是,别人也在找一個能擁抱自己的人。
既然如此,我為什麼不擁抱我自己呢?我能給自己全部的愛,我不會嫌棄自己的醜陋、矯情和脆弱。
連翹站在路邊哭,人來人往間,目光注視下,沒人來打擾她,這很好。
同事拉了拉她的衣服,“哎,連翹,你看,馬路中間蹲了個人,是不是不想活了?”
每一天都有人因為這樣那樣過不去的坎,一時想不開,或真的活不下去而選擇結束自己的生命,連翹也有過,她曾站在頂樓,邁出了一隻腳,卻又收了回來。
再等等。
再忍忍。
我還沒有見過四時之景,沒有見過山川大地。
透過指縫看太陽,你能看到紅通通的血肉,那是生命的奇迹。
連翹時常覺得一種割裂感,身處紅塵中的她痛苦窒息,疲憊孤獨。
但是看看花草樹木,看看地上的螞蟻,天上的雄鷹,看看地球,看看無垠的宇宙,又覺得這種煩惱不值一提。
無論人生路怎麼走,這終究隻是一段渺小如塵埃的旅途。
你看蚍蜉隻聞朝夕,覺得它可憐。
你看螞蟻忙忙碌碌,卻空空無腦,就覺得自己高高在上,是個高等生命。
可是人生不過幾十載,人類不過幾千年,地球不過幾十億年,放在宇宙中也不過再平凡一顆塵埃。
就覺得自己無限渺小,與蚍蜉螞蟻又有何異?所有煩惱不過自尋煩惱。
看身邊的愛恨情仇,勾心鬥角,隻覺無趣,她就像個旁觀的異類,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
在她眼中,人類與其他生靈并沒有什麼區别,将屋中發現的蜘蛛放生屋外,看着植株上緩緩爬行的蝸牛,繞過地上穿行的毛毛蟲,看着身邊飛過的鳥兒,彼此相遇,又交錯而過,這是一種隻有她自己知道的浪漫。
每當她覺得生活很累的時候,就會覺得很慶幸,又很不可思議。
自己是個“人”,自己的存在就是一種“奇迹”,她不是豬,不是狗,不是螞蟻,她有自己的思想,有雙手能觸碰萬物,有雙腳能去任何地方,她呼吸着與其他生靈一樣的空氣,卻不會渾渾噩噩的白走一遭。
所以,也許沒人愛她,沒有生命能與她靈魂共鳴,也許她就是個與族群格格不入的異類,可她愛這個世界,她愛身為“人”的自己,感恩讓她存在的一切,敬畏生命,敬畏自然。
“在想什麼,說你兩句都不行了?趕緊吃,馄饨都涼了。”
連翹擡起頭,母親闆着個臉坐她對面,“你不結婚,現在有我陪着你,我不在了你怎麼辦?被人欺負了怎麼辦?還是要有個孩子傍身的。”
“我……”連翹哽咽的說不出話來,她的拳頭握緊了又松。
可是現在,我先走了啊,您怎麼辦啊!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