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八号那天晚上,那通未接電話,你不知道我有多高興。在那之前,我一直沒法确認你的心意,總覺得你喜歡的肯定是别人,怎麼可能是我呢?”也不知道自己的哭什麼,眼淚就是止不住地流了一臉,整個身子都在發抖,牢牢握着的日記本似乎是自己唯一的力量來源了。
“你說你喜歡的人不喜歡你,不是的,她喜歡,從五年前第一次見到你就喜歡了。”
他擡起頭來,說道:“高鏡一,我喜歡你!”
告白在禮堂中回響,他深呼吸一口,覺得全身上下每一根血管都充滿了涼意,一種暢快的涼意。他擦掉眼淚小心翼翼地擡頭看高鏡一,高鏡一依舊沉默着,神情複雜,夾雜了無數他無法解讀的情緒,驚訝?茫然?
是啊,用許嘉清的身體說出這些不管換了誰也不會理解的吧……
他忙解釋道:“我知道你不理解,也許也不會相信,但是在你眼前的這個人并不是許嘉清,而是……”
“葛清葉嗎?”高鏡一道。
“你……”許嘉清頓時腦中一片空白,然後千頭萬緒湧上心頭,他結巴道:“你,你怎麼知道的?”
高鏡一道:“除夕那天晚上你親過我以後,我一直想問你要個解釋,你不接我電話,我就直接去你家找你,在你房間等待的時候無意間發現了你的日記本。”
許嘉清想起來了,大年初一那天他為了躲高鏡一去了羅栎家,後來許儒樹和他說高鏡一來找他,可是不知道因為什麼又提前走了,後來也有問過高鏡一緣由,卻一直沒有得到答案。
那豈不是,從那時候起,他就什麼都知道了?
腦海中瞬時轟鳴一聲,他傻眼了:“所以,所以你早就知道?”
“我知道。”
許嘉清的心髒狂跳起來:“那麼你,你做的一切,那通電話,你對‘我’……”
一種中了大彩的喜悅充斥全身,可是高鏡一下一句話卻叫他茫然,他見高鏡一緊蹙眉頭,長長的睫毛在眸子上籠出一片陰影來,說道:“嘉清,你真的覺得這世界上會有靈魂互換這樣的事情存在嗎?”
“什麼意思?”
“你有沒有想過,根本沒有什麼靈魂互換,你不是葛清葉,你一直以來都隻是你自己啊,嘉清……”高鏡一長歎一聲:“高一那年,你第一次發病,短暫出現過失憶的症狀,這次你舊病複發,我本以為至多是失憶,直到我看到日記本,才發現原來你的病已經嚴重到這種地步了。”
“等一下!”許嘉清打斷了他:“你還是不相信我對吧?你覺得我是精神病,癔症,這一切都是我幻想的,幻想自己和許嘉清互換了身體?不是!我知道這很扯淡,也理解你的不相信,但我真的沒有騙你!”
他見高鏡一默不作聲,繼續解釋道:“好,高鏡一,你告訴我,如果我是許嘉清,那麼為什麼我會對你,對班級裡的同學,甚至對我自己都一無所知?如果我不是葛清葉,我怎麼會知道葛清葉和葛軍的糾葛?那天,你在醫院不也看到了嗎?如果我不是葛清葉,我怎麼會了解她那麼多事情?如果我不是葛清葉,我又怎麼可能會喜歡上你呢?”
“你說你了解,你了解什麼?”
“我……”許嘉清頓了一下繼續道:“那不就是,她的喜好,她,她喜歡你,她和父母的關系……”
“嘉清,這些,你本來就知道。”言語似一把重錘撞在許嘉清的胸膛上震得他說不出話來。
高鏡一的神情變得更加複雜:“你以為的了解是你本來就了解,而剩下的,隻不過是你自己的想象罷了。”
“想象?胡說八道!”
高鏡一搖搖頭道:“好,那你告訴我,你手裡那本日記本本子,是從哪裡來的?”
許嘉清看向日記本,覺得腦海中好像有一個回格鍵,然後不知哪兒伸出一隻手死死地摁在上頭,将他腦海中的記憶删個精光。
哪來的?
第一頁……又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寫的?
他不記得了。
說不記得了,似乎又有無數“新鮮的”記憶在腦海中橫沖直撞,他用力眨了下眼睛,覺得頭疼得厲害。
“這是我……”他翻開本子的第一頁,上頭敲了一個滬嘉中學的印章,時間印着2007年。
對,這一定是清葉剛上初中那會拿獎學金學校獎勵的本子。
“這是我拿獎學金獎來的本子,校長,親自頒的。”許嘉清喘着粗氣,他覺得胸悶透不過氣,頭疼,疼得汗都滴了下來。
“不是,這本本子是我的。”
“什麼?你在胡說八道什麼?我和你那時候毫無交集!”
許嘉清的雙手開始無法控制地顫抖起來,他聽到高鏡一平靜地闡述着:“我初三那年,也就是2008年,葛清葉和我同時獲得了學校的嘉獎,因為老師的失誤,錯把我那份調給她了,等她來找我對換的時候,我已經在上頭動了筆,所以,我把另一本沒有寫過的換給了她,也就是現在你手中的這一本。”
他指着許嘉清手中的本子道:”那上頭敲的是2007年的章吧,因為那是我初二那年拿得的獎品,而那一年,她不過剛才入學,哪來的嘉獎?“
“這件事情她沒有寫進日記本裡吧?所以你不知道。”
許嘉清沒有說話,隻是驚惶地看着他,高鏡一繼續道:“嘉清,你告訴我,如果這世界上真的發生了靈魂互換這麼荒誕不經的事情,如果你真的是葛清葉本人,那麼你怎麼會不記得,不知道呢?”
“不,不!不是的!你騙我,你在說謊!”許嘉清搖着頭,一步步後退:“我為什麼要這麼做?我為什麼要幻想互換了身體?”
高鏡一長歎一聲,眼中滿是悲哀,他說道:“因為你不想做你自己,你太痛苦了,嘉清……”
什麼?太痛苦?
許嘉清看着他,他不明白高鏡一到底在說什麼,也不知道他為什麼要這麼說,他步步後退,想要逃離這裡,可是一擡眼,他忽然發現在高鏡一正上方有一盞巨大的筒燈搖搖欲墜,他聽到“啪嗒”的斷裂聲,筒燈向下砸去,高鏡一卻什麼也沒發現,隻是靜靜地站在原地,滿眼擔憂地看着他。
“鏡一!危險!”許嘉清飛奔上去,拼命地揮舞着雙手要他閃開,可是高鏡一卻一動不動,甚至一臉不解地望着他,他知覺一種無力感,眼見着筒燈離高鏡一的腦袋不過毫米之距。
“不要啊!”
随着一聲巨響,眼前一片血肉模糊,玻璃碎片四濺,鮮血打在臉上,飛進眼裡,一滴一滴往下挂,好冷,血為什麼這麼涼,許嘉清顫抖着,擡頭望向高鏡一,他的臉隻剩下了半張,連着筋肉,漿液滴滴答答地往下挂……
“啊——”許嘉清抱着頭不住地尖叫,接着天旋地轉,耳間轟鳴不斷,他重重地橫摔在地。
“嘉清!”迷蒙之中,似乎有人将他抱在懷裡,一遍一遍地呼喚他的名字:“嘉清,嘉清,醒醒!”
舞台上方的燈,亮得晃眼,像白日裡的豔陽,像深冬的雪,像一襲白衣,像胸口别過的花兒,白啊,數不清的白,紛紛揚揚落下,許嘉清呢喃着:“媽媽,媽媽,我好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