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話本子看多了吧。”祁念說,不置可否。
“唉,風花雪月的事是看一件少一件喽。外頭又開始打仗了,南方已經起了戰事,本來右使咄咄逼人,登上魔尊之位已經是十拿九穩的事。臨了了,那個呂秋泓拿出一封信——據說是左使親筆寫下的,說冰雪城隻認替老魔尊報仇的人做主子。這名正言順地,不知道還以為他家是老魔尊什麼人呢!他早有左使親筆寫下的書信為證,偏偏在此刻才拿出來。我看這姓呂的也不是什麼好東西!”喬睨道,“若換了我來……“
“你也想去逐鹿天下麼?“
喬睨歎了口氣,不好意思地笑起來,好像一下子有點害羞似的,“人多半都有這樣的志向吧。太平日子我過夠了,也過太久了。難道要一輩子呆在這裡,做一個給人端茶送水的小卒?我要去建功立業,娶一個美麗耀眼的女人!然後威風凜凜地回家來,回來的那一天,都城的每一戶人家都要為我而開!所有人都要看我騎在妖獸上往前跑!”
“或許,做端茶送水的小卒也是一種幸運。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幸運。”
“這種運氣誰愛要誰拿去吧。不能建功立業,做點别的事也成啊,像甯無歌那樣我就知足了。姜公子從無敗績的一個人,就輸在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小白羽衛手裡,這件事至少要被孔雀樓念念不忘地惦記十年吧?這才痛快!”
甯無歌。祁念一遍遍地在心中念誦着這個名字,感到一點微妙的溫暖感浮上心頭,并不明顯,像清晨江面上遙遙罩下來的霧,日頭一照,也就煙消雲散了,一點痕迹也找不着。不管怎麼說,他都确信這名字背後有一些特殊的意義,大段隐秘的往事,而他是頭腦空白的人,永遠也無法參透其中的奧秘。沒有人會告訴他這背後的故事,除非他自己一點點地把那些東西拾起來。
他深深地惘然着,面上卻一點不顯。耳中隻聽喬睨說道,“你覺得甯無歌怎麼樣——可不許騙人,不然我可要用拳頭揍你。”
“不記得了。”他笑道,“我對這個名字,真的一點印象也沒有。喬睨,你也真是,我不信任你,還能信任誰呢?有什麼心裡話,我哪一件事不和你說?”
“可是她好像喜歡你哎。”
“這些事情,我不是很清楚。”祁念沉吟着,他一身不染紅塵的模樣,看上去确實很有說服力,“恐怕要靠你幫我處理一番了。”
“送一點禮去,你看怎麼樣?”喬睨的目光閃了閃。
“送禮麼?可我隻是一個琴師,她未必會記得我。會不會太唐突了?”祁念想了想,最終還是應承了下來,“這種果酒,小酌怡情,最是适合不過。我将酒庫鑰匙給你,你替我去辦吧。”
喬睨高高興興地推門出去了,他在走廊上一個轉身,拐進了自己的房間,恭恭敬敬地坐定了,那張總是帶着笑意的臉孔上,隐隐帶了幾分陰冷的神色,笑容像潮水一樣地褪去了,和它來的一樣快。
他顫抖着打開木盒,對着裡面喃喃自語,“他确實信我。隻信我一個,隻是他也好像确實不認得左使是誰了。大人,我們怎麼辦?”
“事已至此,咱們就逼着甯無歌接招。”木盒裡傳來了這樣的聲音,“真是可惜啊,樹欲靜而風不止。”
喬睨靜靜地聽着,是真切的興奮,“城主,他真是……”
木像的聲音突然大了起來,“你話太多了!”
喬睨雙膝一軟,跪定了,虔誠地對着那隻木像連連下拜,少年好看的面孔一下接着一下地撞在地上,很快擦傷了油皮,滲出點血來,他卻不擦,依舊用力地叩首。遠方,大笑聲,下注聲和勸酒聲遙遙地傳進來,房間内隻有咚咚的聲音,連綿不絕,像某種真切的詛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