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洛藏身過的地方，距離禁林邊緣并不遠，但又不是沿那條小路走時可以發現得了的位置，兼且遠遠避開了馬人的群落，如果他沒有想起利用艾蕾奧瑙拉的能力，恐怕用上各種探測魔咒，也要耗費大半天。選擇這樣一個地點，是出于誰的主意，他甚至不需要猜都能知道了。
現在想來，自己那時候，倒确實還存有一些理智，不至于瘋狂到後來的那個地步……
湯姆彎腰打量着大樹底下的空洞，魔杖尖上原本隻放出了細細一束銀光，随着他心思一動，光芒大盛，将整個空間照得通明。這棵樹也不知究竟活了多少年，粗壯得難以計量尺寸，樹洞裡睡一個成年巫師綽綽有餘。他漫不經心地用魔杖點了點，所及之處隐隐浮現出一抹熒藍的灰燼。
“有用過火焰咒語的痕迹，不可能出自魔法生物的手筆。看來就是這裡沒錯了。”
艾蕾奧瑙拉站在他身後幾步遠的地方，一絲動靜也聽不到，隻有聲音依舊冰涼而平穩：“我感覺到的死亡，應該是被獵食的動物，所以數量才會如此之多。”
黑發青年直起身來，語調輕快：“至少我們知道了這是個巫師，不是幽靈或者别的什麼。”他仰頭看了看，透過縱橫交錯的枝葉，隻能瞧見一小塊鐵灰色的天空，“可能又要下雪了。回去吧。”
說着，他不忘舉起魔杖，謹慎地将來時掃清的路徑又用積雪覆蓋，消除掉一切曾經有人來過這裡的痕迹。
少女沒有問他任何問題，隻是抿着雙唇，靜靜地跟上了他的腳步。
-
與他在阿爾巴尼亞的森林裡度過的整整十三年相比——不，即使隻與這裡的伏地魔至今所經曆的十年相比，在禁林裡待上三個月，依然算不得什麼。也許正因為他們都是，或者至少，曾經是伏地魔，湯姆才更能确定，艱難的環境隻會使對方更加渴望得到魔法石，渴望擁有自己的肉身，渴望永遠地擺脫這份虛弱與慘淡。
然而，應對蠢蠢欲動的黑魔王，那是白巫師領袖和救世主男孩的事，不是他的。擺在他面前的問題，是另一個。
湯姆放下羽毛筆，向後靠在扶手椅的椅背上。閉上眼睛，讓自己沉入一片甯靜的黑暗，他的腦中仿佛攤開了一張施過魔法的羊皮紙，紊亂的思緒被梳理整齊，化作一行行幽綠的字迹，火一般憑空延燒出來：
這個世界有兩個湯姆·裡德爾，或者說，伏地魔。
他的靈魂是外來者。如果不加以任何幹涉，未來的走向恐怕會與他經曆過的一模一樣。
哈利·波特的懷疑太過強烈，好像他打從一開始就知道，坐在這個位置上的人本應該是個食死徒。
他們這對仇敵很可能碰上了一樣的情況——對他，是死而複生，對這個男孩，也許是回到過去。
但是倘若如此——他睜開眼，望着天花闆——事情會否重複上一世的軌迹，就很難說了。大難不死的男孩心腸柔軟，甚至面對背叛自己父母的仇人，都可以選擇容他暫時不死。如果他也和自己一樣，保有那七年曆險和最後決戰的記憶，哈利很有可能會試圖挽救每一個他曾經眼睜睜看着消逝的生命。
如此一來，最遲第四年，甚至第三年，未來就會開始變化。湯姆可不相信波特會願意讓他親愛的教父再多忍受一年颠沛流離的逃犯生活。
他面臨抉擇的日子或早或晚，終有一天會來。讓前黑魔王站在白巫師的一方，為了所謂的正義而戰？即使蓋勒特·格林德沃和阿不思·鄧布利多重新言歸于好，薩拉查·斯萊特林和戈德裡克·格蘭芬多從墳墓裡死而複生，他也絕不會把這種選項列入考慮。
那麼，取代這個世界的自己？這倒是個不錯的想法，而且也頗為可行。他們有相同的靈魂，相同的思考方式，湯姆在将來的兩年裡可以有無數個機會殺掉伏地魔，把魂器逐個除去，再送給波特一道死咒，反正就算救世主和伏地魔的靈魂碎片一起死了，他也沒有損失……他在那生與死之間的囚牢裡待了那麼久，構思出了那麼多避免重蹈覆轍的新計劃，一定能比這個世界的自己做得更好……
那前景雖然光輝閃耀，背後卻伴随着幾倍于它的陰影。
他可以不去想這個世界是真是假，但不能不考慮自己再度失敗的可能性。再死一次，他是否還要回到那片永恒的虛無，再在那裡待上不知年月的漫長時光？是否還能有第三次的複活？
永恒的生命，頂尖的權力，都是為了讓自己的生死不再任由别人擺布，不管是巫師的死咒，還是麻瓜的導彈。
難得他擁有了年輕的身體和完整的靈魂，這不知道還會不會有下一次的寶貴機會，真的要投入到和前世相同的方向？當初他會選擇魂器，一半是因為這種方法最為快捷，另一半不就是因為，這是唯一能保證必定成功的方式？
和失敗的可能性，以及死亡所代表的那個囚籠相比，戰勝白巫師陣營君臨魔法界的未來，看起來并不那麼具有吸引力。
他還剩下最後一個選擇。
-
暫且給自己敲定未來幾年之内的方針，萬一未來的發展确實與記憶裡不再相同，到那時也不是不能再重新計劃。
解決了迫在眉睫的難題，雷克斯才有閑心處理鄧布利多的禮物。最好的回禮莫過于一盒同樣出自蜂蜜公爵的甜食，他懶得在這上面耗費精神挑選，回憶了一下五樓鏡子後面的那條密道該如何開啟，決定直接去霍格莫德走一趟。
然而，這所學校從來都不缺把規章制度視若無物的學生，知道這條密道的也不是獨他一個——現在看來，就連想在聖誕節出去一趟的主意，都有人和他撞車了。
站在走廊拐角處，聽到兩個男孩故意壓着低聲的嘀咕時，黑發青年不自覺揚起了眉毛。那兩個聲音簡直一模一樣。
“——聽着，咱們得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