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隊裡有人吃過嗎?”
“我是說咽進胃裡。”他沒等貢安平回答又緊跟着補充了一句。
貢安平搖了搖頭。
“現在還沒有辦法确定。”
就目前來看,罪犯極為狡猾地在每份外賣裡隻放了一片肉。
就算有人吃出來肉的口感和味道不太對勁,等再吃第二片時也很可能會誤以為是自己的錯覺。
或許對罪犯來說,誰會吃到本身就是他惡趣味遊戲的一部分。
就像盲盒裡的隐藏款。
科長緊緊地皺着眉。
“有什麼問題嗎?”貢安平問。
“您聽過朊病毒嗎?”
“朊病毒?”
科長解釋說:“是一種能導緻庫魯病的感染性蛋白質,患病後患者腦組織會逐漸變得像海綿一樣。”
他稍稍壓低聲音:“同類相食是朊病毒已知的主要感染途徑。”
貢安平心跳斷了半拍。
“那我們——?!”
“您也不用太擔心,我說這些也隻是給您提個醒。”科長擺手道。
“會不會傳播還要看受害者本身有沒有攜帶朊病毒,病毒在經過高溫處理後也會降低傳播幾率。”
“我知道了,謝謝……”
把科長送進電梯後,貢安平孤身站在走廊裡久久都沒有動作。
原來連生物學都在以自己的方式竭力阻止同類相食的惡行,然而兩腳羊和米肉的故事卻如同陰影般穿插在曆史的每一道縫隙裡。
該說是人性本惡嗎?
貢安平用力地握緊報告,紙張發出不堪重負的嘩啦聲。他轉過身徑直走向走廊盡頭的辦公室。
***
一隊辦公室。
直到貢安平的話音落下,辦公室内依舊安靜得落針可聞。
明明心裡都很清楚隊長絕不會拿這種事來開玩笑,大家卻都有種仿佛在聽故事般的不真實感。
等回過神後,隻覺一股濕冷的森寒穿透肌理浸濕骨髓,連帶着嘴唇都被凍得發木,以至于再多的疑問都堵在了嗓子眼裡說不出口。
“現在不是愣着的時候!”貢安平渾厚的聲音如同醒鐘。
“小王,你立馬聯系其他警局确認有沒有收到過類似的外賣!”
“小李和老張,你們倆現在就去調取門房那邊的監控,沿着外賣員送餐時途經的路線往後面推!”
“老龔,你跟二兩僞裝成衛生質檢員前往渉事的餐廳查明情況!”
他目光淩厲地掃過衆人。
“都清楚了嗎?!”
“收到!”
“注意不要走漏風聲!”
“是!”大家齊聲應是。
那些肉和外賣單上标注的餐廳有沒有直接聯系還不好判定。
貢安平思慮缜密,不希望牽連商家引發社會動蕩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不能打草驚蛇。他叫來技術科将證據采集好送檢,又囑咐信息員立即和外賣平台核實情況。
在他的安排下刑偵一隊像隻陀螺般飛速地運轉起來,辦公室内轉眼就隻剩他和楚眠還有顧衍。
“楚醫生。”他沉聲道。
“謝謝你的提醒,不過……”
貢安平神色一肅,“我必須要知道你是怎麼吃出來是人肉的。”
楚眠放下已經涼了的紙杯。
“食用性興奮。”
“什麼?”貢安平疑惑道。
楚眠緩聲解釋:“食用性興奮是指通過想象被人吞食或是将他人吞食來獲得滿足的特定人群,簡單點講就是食人癖和被食人癖,還有少數喜歡觀看别人被食用的過程。”
他語調裡透着慢條斯理,仿佛在談論天氣般不疾不徐。
貢安平心裡湧上股不适。
“所以呢?”他皺眉道。
青年神色如常,像是沒脾氣般并未在乎他咄咄逼人的語氣。
“我在上學期間曾協助老師參與過被食人癖患者的治療。病患會定期割下自己的肉,在精心料理烹煮後在暗網上挑選理想的食主。”
“如果人肉也是一門學科,那他會是最出色的學者。我對人肉的所有了解都要歸功于這位患者。”
貢安平眉頭依舊緊皺。
“你說的老師是李戈?”
楚眠點頭應是,平靜的目光像是沒有聽出他對自己的懷疑。
“您和李戈老師相識多年,需要的話可以直接打電話問他。”
“我會的。”貢安平回道。
青年坦然的神色讓他不禁暗忖自己是不是疑心太重,但老友兩年前的叮囑至今都還記憶猶新。
那時楚眠剛剛回國不久,貢安平在李戈的介紹下認識了這位好友時常挂在嘴邊的愛徒,但聚會隔天就收到李戈沒頭沒尾的留言。
“最大限度地利用他。”
“最大限度地提防他。”
“最大限度地懷疑他。”
這三個“他”無疑都指楚眠。
“叮鈴鈴——!”
鈴聲打斷了貢安平的思緒。
“抱歉。”楚眠禮貌地點頭示意後起身走到辦公室外接電話。
青年辨識度極高的聲音隔着虛掩的房門傳進貢安平耳邊。
“好,我現在過去。”
電話挂斷,楚眠轉身就看到貢安平不避嫌地站在自己身後。
“楚醫生有事?”
“病人那邊出了點狀況。”
“那你先忙,咱們電話聯系。”
貢安平暫時收起了懷疑,“另外肉的事還要謝謝你的提醒。”
“貢隊長客氣了。”
說起病人,貢安平突然有些好奇那名被食人癖病患的結局。
“對了,楚醫生。”
青年聞聲停住腳步。
“你剛剛提到的那個被食人癖患者後來怎麼樣了?”貢安平問。
楚眠眼睫低垂,“後來嗎……”
“也算是如願以償吧。”
“你是說治好了?”
“不。”他視線越過房門看向桌上微微泛着油光的飯菜湯漬。
“他被很好地享用了。”
***
車内。
顧衍側過頭看向楚眠。
青年斜靠在窗邊,溫熱的指腹輕輕緩緩地摩挲着粗糙的戒面。
抿去笑容後的他像具被人偶師精心雕琢出來的作品,無悲也無喜的模樣透着疏離,錯眼的瞬間有種海市蜃樓般一觸即散的恍惚感。
顧衍下意識打破沉默。
“去哪兒?”
“精神病院。”
楚眠摘下戒指放進抽屜。
抵達時已近黃昏,醫院門口的警車預示着今晚不會太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