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沉靜的霧瘴密林中,萬物隐入茫茫濃霧裡,樹葉間似有東西蠕動,草叢間亦窸窣作響,蓦地兩聲驚呼,撞到一起的花似酒和小寂離站起身來,花似酒皺着眉看着在用羅盤施法的葉風止,“這方圓十裡鳥獸散盡,君辭的神魂碎片真的在這嗎?”
葉風止擡起清冷的眸,十指相扣捏出一個法訣,陣法層層疊加落在一地閃閃發光,“在這。”
面前是座高高隆起的幽暗墳墓,上面長着一朵妖豔的紫色小花,花似酒結結巴巴道,“要掘人墳墓?”
忘塵一掌蓄力猛地拍向地面,一副棺材從墳堆裡爆破而出,小寂離上前一看,指着棺材裡的一具白骨,看起來死去已有些年頭,衣服破損得厲害,但白骨脖間赫然帶着一塊萃綠玉玦,與君辭額間浮紋一道隐隐發亮,小寂離興奮的嚷嚷道,“是不是這個?”
葉風止平靜地看了一眼花似酒,花似酒脖頸不斷後退半閉着眼極力伸出手想摘下白骨身上的玉珏,就在這時,修長冰冷的手骨忽地攥住了花似酒的手,吓得花似酒原地一蹦三尺高,尖銳的聲音響徹霧林上方,“鬼啊!!!”
忘塵輕瞟了他一眼,連小寂離也忍不住嘲笑道,“你這麼大個人還怕鬼。”
那具白骨扶住棺材緩緩坐起身來,骷髅頭轉了轉脖頸,發出咯吱咯吱的滲人聲響,“你們為什麼要搶我的玉?”這個忽然響起的聲音很輕,風淡雲輕又如沐清風溫潤帶笑,甚是好聽。
小寂離指了指他脖間的玉,又拉過掩在黑笠之中君辭,解釋道“因為這個東西,能救我哥哥。”
白骨轉過身注視小寂離良久,方才幽幽開口,“這玉也是我的命,不過,”白骨擡起右手,隻見一截紅線纏繞在白骨腕間“若你們能幫我完成夙願,我便交與你們。”
“當然你們要明搶也不是不可。”說話确實直爽,語氣卻蓦然低沉,“我隻是想,再見她一面,道個歉。”
此人名叫林子羨,原是一處富戶之子,但父母雙亡,生性謹慎多疑,從小深谙經商之道,與世家子弟打成一片,倒也風光無量。
而他與兩人相交甚深,是青梅竹馬又是世交,一個叫裴玄,是世家中比他還耀眼出衆的男兒,另一個美人喚江城,雖看起來靜如花照水,動若風扶柳,但慣愛習武,劍術一流,亦是女中翹楚。而林子羨的市井之氣,在兩人襯托下倒有些不夠瞧了。
于是林子羨更喜歡混迹在遊手好閑的頑固子弟之中,聽着他們談論裴玄和江城郎才女貌,十分般配,内心裡總湧動着複雜的怒意。
但他知道江城真正心悅之人,是他,旁人若光嘴甜難打動她,但偏偏林子羨就能讨她歡心,他也心知裴玄喜歡江城,一日一株桃花灼華越過庭檐,衆人紛紛取笑,要如何是好,林子羨笑谑道“自然是砍枝。”,而裴玄看着江城,字字深情,“我挪牆,她到哪我到哪。”衆人見狀又是起哄何時娶親,裴玄笑的清風朗月,“随時恭候。”
林子羨不知那刻為何滿心難堪,論家世,相貌,才情,他處處不及裴玄。那日他莫名喝得酩酊大醉,江城照顧一夜,他趁宿醉強吻輕薄了她,被她怒扇了一巴掌。
之後三天江城都不理林子羨,在衆人狩獵之日,他獨自前往森林深處,一時大意被狼群圍剿,他雖發了求救的煙焰訊号,但也懊惱不已,此前用此計戲耍衆人,怕是無人信他。
就在被群狼重傷,萬念俱灰之時,江城騎着白馬踏着箭雨而來,從馬上俯身伸出手将他拉上馬,林子羨趴在她身後,聽着她焦急的聲音,“子羨,你再堅持一下。”隻覺得心口灼熱難消。
“你怎會來?”不是還在生他氣。
江城也見到了訊号,衆人都皆道林子羨興許又在作弄他人,可江城不放心,要是沒有人救他,他卻還在等該有多害怕,江城輕輕開口,“我不放心你,過來看看。”
等到了安全之處,江城正欲撕扯身上衣料替他包紮,林子羨蒼白着臉笑着攔住她,“哪有女孩子像你這般不顧名節的,用我的。”江城第一次看見林子羨如此溫然脆弱的眼神,輕輕一愣,“你少說話。”
大概是離死很近的時候,人會難得的坦誠松弛,子羨吃疼地悶哼一聲,嘴裡卻輕輕笑道“曾經有算命之人說過,我意中人是有一天會騎着白馬把我救出險境之人。”
江城脫口而出,“嗯哼,不然你以為我為何習武。”,意識到說了什麼,江城捂住了嘴,林子羨看着她臉上紅暈嬌嫩,紅唇嬌豔,湊近了幾分,在她耳邊低沉笑道,“再不幫我止血,是要謀殺親夫麼?”
林子羨又望着天,緩緩說道,“我沒你想得那麼好。”
江城卻握住他的手,眸間一片晶瑩亮色,“我知道啊,你說過,有愛的窮途末路,賺錢的風生水起,做财奴也沒什麼不好的。”
可是那日裴玄見江城攙扶着渾身是血的林子羨回來,眼眸徒然幽深冷了幾分,顧不上他養病在床,撂下一句話就走了,“你連自己都護不好,何以護她?你配不上她,就該放手。”
林子羨攥緊的手将床褥都抓破了,他知裴玄何意,不斷其根,難消其念,但卻無人知他的無力。于是林子羨開始混迹花叢,白璧追歡,黃金買笑,幾日後傳出了要與雲家大小姐結親的傳聞。
江城就在大庭廣衆之下攔住了他的去路,她眼眸尾色一片赤紅,卻滿眼難以置信,“林子羨,你說過,要娶我。”
林子羨清冷的眼眸閃過掙紮,裴玄這時拉住了江城,林子羨步履緩緩,在擦身而過之時,他身旁的雲大小姐嗤笑道,“江小姐要自矜珍貴,子羨都跟我們說過,是你一直不知羞恥的糾纏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