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沉吟片刻,語重心長道“丫頭,你們不是一路人。”
接着跟她講起一段往事。
數百年前,炎冥嗜酒,恰巧青城裡有個很會釀酒的少年,名喚莊執。
少年家住在半山腰,院落裡有一株參天繁盛的桃花樹,恣意灼灼,少年日複一日早出晚歸,埋頭擔着酒步履匆匆地趕路。
炎冥經常坐在桃花樹上偷酒喝,見少年着實辛苦,就給了他一袋金子。
過兩天,少年在城中被人鞭刑,有夥惡徒非說少年偷他金子。炎冥火氣上來了,出手教訓了惡徒。
哪知他走後又過幾日,惡徒變更加厲找了個由頭把他關進了牢裡,又一番狠狠折磨。
炎冥把人救出來後,心中愠惱,妖修行又不能在凡間殺生,這無止無休,盡幫倒忙了。
于是他去問城中高僧,老和尚隻擡眸,指着旁邊一堆木頭,“施主,請用這些木頭搭個屋子。”
炎冥施了個法術,搭了間木屋,老和尚并不詫異,隻是示意他進屋,剛一踏進門,就聽見木頭不斷咔嚓斷裂的聲音,整個屋子搖搖欲墜。
炎冥忍不住出聲道“這是?”
老和尚淡淡一笑,“施主,這些木頭都是朽木。”
“屋子好比人的命盤,木頭好比際遇,有出身,有學識,有人情,有功成名就。若此人際遇不順所獲皆是朽木,屋子都在壞的反刍塌陷。你要幫他,不與他同在一個屋檐下,也并非他親友常伴左右,怎知哪根出了差錯?”
“施主站在屋外,在外面用了摧枯拉朽的力量,看起來沒錯,卻會讓整個屋子加重惡化,壞了他的因,又不承他的果。”
炎冥瞬間悟了,凡人百年,尤重因果。于他終究過客,不知其危,不受其苦。
于是炎冥撒手不管。之後忍不住又去看了一眼,這一看不要緊,少年屋子被大火吞噬,差點一命嗚呼。
炎冥惱了,滿腦子都是要他變強,把撿回半條命的人,給丢進昆侖山修行了。
後來人是挺強了,一把把走火入魔的他送進鎖妖塔裡。那日少年一改往日古道熱腸,眉目冷冷,淡淡道“你配合我配合,你無情我無義。”
說到這,炎冥忍不住抱怨道“這小子下手真狠。”
“人族也真是脆弱,一眨眼就成了頭發花白的耄耋老人了。”
白玖顔卻點點頭,“是該記恨,本來還能戀戀紅塵,喝喝小酒,硬是把人送出家了。”
炎冥眉眼浮起慮色,鄭重道“丫頭,你幫不了他們,人間不适合你,想必你也察覺出身體裡覺醒的力量。”
白玖顔卻換了個話頭,“走火入魔是什麼感受。”
炎冥知道這丫頭心倔,搖了搖頭,卻也耐心道“走火入魔便是,開始了卻停不下,駕馭不了的強大力量,好比花了一炷香打了個死結,花了一百年解開。”
“你不會找人幫忙?”
炎冥冷哼道“你是說等何時找到個比我厲害還不想殺我的同類?”
“那我倒情願死了。”
暮色時分,君辭等人在附近城鎮落腳,小寂離正悶悶不樂趴在客棧老榆木桌上。
白玖顔推門而入,一臉笑意,“找到你們了。”
小寂離急忙跳起來,跑到白玖顔身邊摸了摸,關心道“玖兒姐姐,你有沒有受傷?”
白玖顔捧着小寂離的臉頰,搖了搖頭。
在一旁休息的莊執幾人,轉過頭想看看小寂離口中的姐姐長得何種模樣,都有瞬間失态,女子姿容盛雪,絕色不可方物。
莊執眼眸發亮,迎上前打起招呼“姑娘,在下莊執。”白玖顔挑眉并未出聲,微微勾唇,耄耋老人?
白玖顔輕咳了兩聲,對着莊執道,“有人讓我給你捎句話。”
白玖顔有模有樣學了九成炎冥的語氣,“小莊莊,我們之前相處的朝朝暮暮,便都不算數了嗎?”
莊執震驚在原地,臉色一陣青紅一陣白。
半夜,聽到外面有動靜,白玖顔打開門,君辭站在外面,目色微動,“回來怎不知會我一聲?”
白玖顔知道君辭受了重傷在房中休息并未打擾,見他臉色依舊很差,“你傷如何?”
君辭勉強勾起一絲笑意,“無妨,可要出去走走?”
白玖顔看了眼他手中的物件,也回屋抱起一物,帶着淡淡的笑,“走吧。”
路上,白玖顔輕輕道“你的眼睛,之前在夢境并未感到異樣。”
君辭停下腳步,一臉雲淡風輕道“因為那是夢,曾經渴求沒有那雙眼,沒有那些怪力亂神之物。”
“在那夢中,你是僅有顔色的。”
君辭忽而勾唇一笑,“萬千顔色的顔。”
白玖顔看着他清瘦卻依舊挺拔的身體,清冷夜色下也依然恣意矜貴,總覺得他默默忍住了很多痛苦,低低開口,聲音微不可聞,“我會站在你的屋檐下。”
君辭沒聽清,低頭看着她,眸光溫柔,輕聲道“我似乎沒說過,我很喜歡你給我換的這雙,世間最好的眼。”
白玖顔靜靜凝望着他的眉眼,能感受到他眼中熾熱的赤誠。露出輕松的笑意,看到了前方南境,指了指君辭手裡的蕭,“你是想來這吧。”君辭點頭,宋元很喜禮樂。
白玖顔知道他是想送别,拿出手中的古琴。
君辭微微挑眉,白玖顔莞爾一笑,“都說世間男子會禦書數禮樂射六藝,女子會詩酒花茶琴棋書畫八雅。”
“别小看我,可是按了世間女子學的。”
話音剛落,從角落裡傳來幾聲,
“我也會。”
不知道小寂離,花似酒,莊執衆人何時站在身後,莊執悠悠開口“誰還沒有點學成傍身。”
笛聲斷神傷,琴聲勾心魄,悠悠天地間,冥冥無處尋,琴瑟成絕響,逝者長眠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