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雨很大,是否需要一齊歸家?”
阿勒用純正的西式音調逐字逐句念着普通話,練習了幾年的漢語總算在當下場合排上用場,卻也引得身旁愛人一陣皺眉。
“歸家?” 顧小姐尚不及思考,一旁的卷發女人及時補充,“就是帶你一路的意思,阿勒她普通話中不中洋不洋的,見笑了,見笑了。”
“謝謝,我的司機已經在路上。” 顧小姐禮貌微笑,朝兩人輕輕揮手告别。
咖啡廳長廊外,雨勢越下越大,不見絲毫停歇。
路上的行人舉着各式各樣的傘,于茫茫水汽間來回穿梭。
突如其來的驟雨,使得氣溫突降。
不少水珠順着風勢,滲進顧小姐身上的禮服面料,更顯幾分單薄之态。
她低頭看了三次,手機屏幕早已因為沒電而徹底陷入黑暗,可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看什麼。
城西的下水系統比不上市中心,落葉夾雜着泥水淤堵在雨水井,路面的積水層層上湧。
不遠處,一輛黑色加長商務車停在路邊。車上那人搖下半截車窗後,望着路對面一排商店,最後鎖定一家新開的咖啡廳,撐着黑色雨傘匆匆下車。
雨水已經漫過鞋面,浸透腳踝,唐立青也不管不顧,索性将白色襯衫的袖口徹底松開,讓雨水打濕小臂,落個痛快。
待她快步行至長廊,見顧小姐正依靠着咖啡廳門的影壁牆,垂眸盯着手機,若有所思。
“嘿,顧小姐還有閑工夫擱這發呆呢?大半夜給我發個地址,電話不接,短信不回。我還真以為你被人綁架了跟我要贖金呢。你曉不曉得,我在路口轉了多少圈?”
“你怎麼來了?司機呢?” 耳邊熟悉的嗓音傳入耳道,夾雜着這人特有的怨氣。顧翌心下茫然,而後又是欣喜。
“司機?得兒,你司機是不是也姓唐?” 唐立青見這人下雨天也不知道往裡躲躲,頭發絲兒上還落着水珠,心裡更是惱火。
“是姓唐,你怎麼知道?” 顧小姐擡眸對上唐立青的臭臉,思索片刻後,認真地回答她的問題。
“嗯,對,我的顧小姐最了不起,真有你的,走吧,跟我回家。” 唐立青将身上毛呢外套脫下,對着空地抖落些許水珠,而後披在顧翌身上。
“把車開過來。” 顧小姐披上她的外套,雖感覺沒那麼冷,手指卻仍然凍得發白。
“外面是禁區啊?” 唐立青望着不遠處禁止通行的紅色警示牌,下意識反駁道。
“水漫進來了,我走不了。”
咖啡廳長廊處的巷子口窄小,即便不顧規則開過來,也要走五六米的泥濘小路。
唐立青把傘丢給她,松開一枚襯衫扣子,躬身屈膝将幹爽的背部對着她,即便舉動做到如此,她嘴裡卻仍沒個好話:“那你來撐傘,背你過去。等我把車開過來,我怕你變成一具冷冰冰的屍體。”
顧翌很輕,大概有兩大袋大米那麼重。
唐立青在 G 城讨生活時,閑暇時間也幫城中村的老頭老太扛過幾次煤氣。從一樓扛到六樓,扛一次五塊錢,可以買十個饅頭。
數着腳下每一步台階,在扛不動的時候她會想,打零工、居無定所的生活是不是也會像水泥台階一樣一直重複下去。李達樂月底會不會摳自己薪水,房東下個月會不會漲自己的房租,江川水會不會一直對自己忽冷忽熱,自己會不會一直等待一個毫無結果的答案。
咖啡廳至路口停車的地方,比數不盡的水泥台階好走許多。背上的人,衣服似乎濕透了,溫熱的肌膚觸感提醒她,現在不是在城中村,她也已經回不到那樣的日子了,她已跟過去的生活告别,已跟江川水告别。
“唐立青。” 顧小姐在唐立青拉開車門時,突然開口,似乎思考一路,終于将這句話吐露而出。
“嗯?怎麼良心發現了?” 傘邊有幾滴雨珠落在她臉上,她下意識偏過頭去,兩人四目相對,離得很近。
“你為什麼會喜歡女人?”
“……”
“喜歡就是喜歡,哪裡有這麼多為什麼。有理由的、有條件的、有目的的、遷就的,統統都不是喜歡。反過來,無論對方是男是女,有什麼目的、什麼理由、什麼條件,隻要是自己喜歡的,統統都可以接受。”
顧翌細細咀嚼她的話,點頭說道:“嗯,有一點道理,可你在繞我。”
話音落地,唐立青臉上閃過一絲得意。在顧小姐眉頭緊鎖之時,她坐上主駕駛位,深踩油門一路疾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