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天亮還有四五個小時,你再睡會吧。我去書房查點資料,等你睡醒再給你講講小唐的絕妙點子……”她一邊說着,一邊轉身準備離開。
最後半句話唐立青還沒唠叨完,絲質睡袍的一角卻被顧小姐輕輕拉住。
她一時愣神,轉頭望去,隻見顧翌一雙眸子略帶濕氣,眼神中滿是無助與恐懼。
“我.. 害怕再夢到他,你也看到了,這一地的東西,夢裡我也不知道還會做出什麼事來。”
“咳,也行吧。” 唐立青不知怎地,臉頰微微發熱,想來可能頭發還未吹幹,有些着涼。
“看在你這麼誠懇的份上,那我就勉為其難同意了。” 她故意挑了挑眉,臉上露出一絲俏皮的笑容,試圖讓顧翌放松下來。
話音落地,床尾凳被推至床邊并齊,唐立青翻身而上,朝着顧小姐拍拍胸口,胸脯挺得高高的,作一副大義凜然的模樣,甚是逗人。
可顧小姐卻盯着這張床尾凳,眼眸深邃如淵,用極為平靜的語氣淡淡而出:“丢掉它。”
“那我睡哪?”
“你睡到床上來。” 顧翌的語氣不容置疑。
“我…… 好。”
唐立青雖不明其意,但憑借常年察言觀色的本事,也知道顧小姐此刻多半是生氣了。
天花闆上水晶吊燈失去光亮,房間内卻不再是幽閉的黑。
兩個人大被同眠,三個小時,竟然都沒有睡着。
顧小姐側過身背對着她,呼吸聲三長兩短,絲毫沒有入睡的迹象,更像是心事重重。
而她身旁唐立青則枕着自己的手臂,閉眼靜靜數着心跳,終于耐不住性子,側過頭小心翼翼地問:“是不是夢到鬼了?剛才聽見你說的夢話了,你在喊魔鬼……” 聲音很輕,生怕驚擾到顧翌。
“不是。”顧翌的回答簡短而幹脆,聲音裡不悅。
“那是夢到他了嗎?”唐立青猶豫一秒,還是忍不住問道。
“不是,不是,别問了!” 顧翌不願再回想,突然情緒失控,肩膀幾近瑟縮顫抖,似乎忍受着極大壓力。
唐立青長歎一口氣,心念着又被自己猜對,而後伸手輕輕拍着她的後背,示意她轉過身來。
“我那早死的師父說,不能帶着壞情緒睡覺,傷身體。我那時經常見他半夜偷偷躲起來自言自語,一邊罵自己蠢鈍被騙一邊懊悔。也許因為這樣才會走得這麼早。”她緩緩說着,竟不由自主眼眶酸澀。
她試圖用自己的方式輕輕哄着她打開心扉。手段稍顯笨拙了些,倒也真的讓顧小姐轉過身來對着她。
“我也不想,夢裡很難受很痛,爺爺從小教導我要做一個堅強的人,要克己複禮,不要被别的輕易左右心境。”
“哦,破案了,難怪看起來什麼都不在乎,可我總看見你哭耶,喂,你會不會突然喪心病狂,滅我的口?”
顧翌在黑暗中擡眸望了這人一眼,而後靠向唐立青更近了些,認真回答道:“不會,我現在也看見你哭了。”
“害,被發現了。”
唐立青抹去眼角的幾滴淚,語調放緩,将身前的人不由自主圈在懷裡。
“想起師父了,他做錯了一些事,我沒辦法釋懷,很長時間都不去想他。但他又是把我從水裡撈出來,養我長大的師父。”
“能理解你一點點,如果你難過,像你說的,你也講出來,這樣睡醒不會得神經病。” 顧翌伸長手臂搭在她的後腰,輕輕攏着。這一瞬,自己似乎能聽到她平緩起伏的心髒隔着肌肉血液有力跳動。
“喲,顧小姐還會舉一反三了……”
“所以你是夢到成康安了…… 也怪大晚上吵鬧你睡不好……”
“和你沒關系。”
溫熱的呼吸打在皮膚肌理上,唐立青的心跳劇烈起伏,使她不由問出那句猜測:“顧翌,他欺負你了?”
瑟縮于懷中的人全身顫抖,唐立青抱着她更緊了些,繼而伸出手掌拍着她的後背安撫。
她的眼神中閃過一絲了然,語氣也變得嚴肅起來。
“就在那張床尾凳上?對嗎?”
幾聲低不可聞的抽泣,吞沒在黑暗中,臉頰的淚水打濕睡袍,浸潤到她心間裡,伸展出一支細細小小的葉子來。
漫長的舒緩後,懷中那人幽幽開口,語調似是毫不在意:“差點……”
唐立青故作輕松,攏在她肩膀上的半邊手掌微微輕顫,肯定說道:“嗯,我的顧小姐真堅強,你爺爺一定會為你而驕傲。”
“别動,再讓我多抱一會。”
“嗯。”
顧翌本想伸手撫過她的眉眼,再好好看看眼前這人,腰後卻被她圈攏住,耳邊貼上她溫熱的氣息:“還有 2 個小時天也要亮了,幹脆都别睡了,就這樣别動,小點聲跟你說說我的計劃,後面還有煩着顧小姐多多費心。”
天邊泛起了魚肚白,黎明的微光悄然滲進屋内,驅散了濃稠的夜色。
兩人以極近的姿勢靠躺在一起,唐立青微微側頭将自己深思熟慮的想法與策劃娓娓道出。
顧小姐聽後,不由暗自腹诽,這人怎麼也會有如此膽大心細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