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清晨，連續十多天的細雪不知何時停歇下來，泥地上殘存的灰黑色碎冰卻仍是久久未消。略帶寒氣的陽光透射過厚重雲層，銳利絲毫不減。

索性大部分耀眼的輝，被床邊綿密垂皺的白紗遮擋住七七八八，餘下的光還不足以讓昨夜暗室旖旎盡散。

純白色棉被角部分垂落在地，遮捂不全床上的軀體。唐靖大半個身子敞露在空氣中，半隻手臂讓那人依靠了整夜，有些酸脹不堪。

可她卻是被凍醒的。着了涼，睜眼後隻覺頭暈目眩，腦中大片混沌。剛想半坐起身，卻發現胸前壓了對方大半個身子，令人動彈不得。眯眼看去，棉被之下藏着玉體橫陳。聽着對方綿長的吐息輕散在自己胸膛，瞬間心内平穩順暢，不忍吵醒。

唐靖隻得用腰部發力，微微挺起身子，盡可能不驚動懷中那人。她眯起眼睛在房間内四處打量。地闆上散落着昨天褪掉的衣服，從外褲到裡衣，滿目狼藉。再低頭看着自己與對方裸露的肌膚上皆是紅痕點點，混亂不堪。

目及此景，腦中回憶昨天夜裡。她終是抛掉殘存的三分清醒，壓抑不住内心被激出的歡喜與她做了兩個陌生人之間最出格的事。

甚至在她最後攀上峰頂的一刻，才知道了她的名字。

唐靖一半慶幸一半擔憂，慶幸是可以親近她，擔憂是不知該如何親近她。

正當她愣神的功夫，懷中那人聽到她胸膛逐漸加快的心跳聲，悠然轉醒。

“你醒了？”唐靖的心跳得更快了，甚至嗓音中透帶着羞澀。

“嗯…..”她剛睡醒的語調盡顯餍足，聽着很是讓人舒服。

“不多睡會？”唐靖壓着怦然心動，盡量讓自己用最溫柔的語調輕聲開口。

“............”江川水合上眸子，纖軟長發蹭了蹭她胸口，沉溺在此刻的溫情裡。

唐靖抱着她，似是擁抱着自己剛出山門，尚未開闊的狹小世界。當下也不覺得重了，相反更想可以永遠抱着她。她的眼睛，像極了懸挂在王位山山頂耀目透亮的北辰紫薇星。它的軌迹萬年不變，伴随四季流轉，見證春夏秋冬。唐靖隻有靠着它以此為定點，方能在無數個無望迷茫的夜晚，常穩住心中清明。

半響，懷中那人睜開眼睛，微微擡頭與她對視。眸中已然柔情不在，找回了往日的清冷。

“...........”

唐靖盯着她側顔，卻更是心動她這番模樣，跟昨夜的主動讨要判若兩人。想到這裡，她忍不住再度貼近她、親近她。她的淺吻尚未完全落在她額頭，懷中那人便躲了一下，随即命令般開口發話：

“什麼時候走？”江川水因着徹底醒了，語氣中又開始夾着碎冰碴子。

“……….”

唐靖識趣得停下了動作。又不知怎地，她心好像被紮了一下，并不太不舒服。

“我…..我…..”她沉默片刻，還是開口了，卻不想回答她的問題。

“有話快說。”江川水趴在她身上語氣嗔怒，邊說邊用手指刮擦着對方白細修長的脖頸，暗暗戳在殘留的紅痕上，似是在欣賞自己昨夜的大作。

讓人走的是她，趴在人身上不肯動的也是她。回避對方輕吻的是她，再次挑弄對方的也是她。

“............”

觸感到自己裸露在外的脖頸，被懷中這人輕輕刮揉着。她瞬間緊張起來，摸不透對方的心意。在幾番呼吸調整後，緩緩開了口：

“不知道，我們這樣算什麼…”

說這話，唐靖大白天就支支吾吾起來，似乎跟昨晚到處點火作亂的不是同一位。

她對于情感關系認知過于懵懂，但仍是對望着她的眼睛笃定說道：“但我以後，會對你很好的。”

江川水瞧着她這副對天發誓，癡心不悔的羞澀模樣。又聽着對方胸膛，加速跳動的心跳。她眼睫毛輕顫，嚴絲合縫的心開了個小口，又很快緊緊閉上。

一個小鬼對她說“我會對你好”，遠不及對她說“我愛你”來的動聽。

而她需要的不是“對你好”，更不是“我愛你”。她需要的是與對方旗鼓相當，勢均力敵。即便雙方走到最後，靠的不是純粹的情感依托。

在她眼裡，唐立青遠遠不及。即便她看起來再順眼，自己再如何喜歡她。哪怕是生了濃厚的愛，她也不會落入自己的人生選項中。

依照目前情況來說，确實如此。

江川水不願跟大多數人一樣碌碌無為，但她偏偏是大多數碌碌無為人中，出生最普通的那個。

她的人生總是再不斷放棄，又不斷拾取。從父親身故，母親改嫁開始。這條信念，她已經秉承了10年。她自身冰冷的铠甲，将試圖親近的人全部推避在外。全因，她确定在人生過程當中，自己會随時放棄其中任何一個。

但她終也忌憚，會遇到最為不舍得那一位例外。

“我們？算是one night stand啊？”江川水仍是不打算從她身上爬起來，甚至覺得自己的身體在白色棉被遮蓋下，越發悶熱了。

唐靖耳邊聽到生澀單詞一陣頭疼，她自是不明白，這幾個音節到底在表達些什麼意思。她内心逞強，又不願意在喜歡的人面前，透露出青澀懵懂與不谙世事。心念至此，便像昨夜應付主持人那般，緩緩點了點頭，用眼睛餘光仔細觀察揣測對方的想法。随即開口說道：“好......”

江川水見她緩緩點頭認可了雙方關系，心内竟是有些失望。她收斂住情緒不露聲色的，也不再開口催促對方離開。反而心生報複似的再次攀上她的肩膀，整個身軀溫柔的貼了上去。

唐靖屏住呼吸觀察至此，見對方變得柔軟起來，眸子裡不再窖藏着冰冷。她心内顫動，胸前充斥着陣陣暖流。饒是如此，唐靖卻仍是沒回應任何動作，隻因不确定對方表達的是何種情愫。

江川水纖嫩白皙的手指，戳着她的下巴尖。見她正愣住了，心下一氣，又覺得她此刻在裝模作樣。随之指尖緩緩下移，抵着對方下颌一路順滑而下，又不知道落在了哪裡讓對方身子幾近震顫。她俯身在她耳蝸邊輕輕說道：“昨天的房費呢？”語調極具誘惑，似在煽風點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