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安大叔人寬心善，講話老練，辦事也利落。簡單問詢了她的姓名、年齡、籍貫後，不到半小時就把唐靖囑托給了他的侄兒。

唐靖雖說心底一陣感動，但也還是提防着他。畢竟大城市的人情冷暖不比山裡單純質樸。老頭子也常在她耳邊念叨，莫要輕信了陌生人的話。

她擡眼觀察着面前正在交談的兩個男人。

“臭小子！好好照顧這娃兒，怪可憐的，還是個女娃子，你可别帶壞小唐。” 保安大叔擡頭瞄了下修車店挂着的大鐘表，眼看到了交接班時間，也得趕回安保室了。走之前又想到自己侄子多少是個不着調的渾人，還是不忘再三囑咐道。

陳才華一身修身工裝的行頭，制服上斑斑駁駁的全是機油污漬，連帶着手上的白色勞保手套都被蹭成了灰黃。他嘴裡叼着煙，昂起頭，站在店門口漫不經心地朝着保安大叔說道：“好嘞，陳叔，放心吧你就……”

揮手告别了保安大叔，唐靖面對陌生環境有些手足無措，看着地面發呆。

似是看出了唐靖的警惕不安，陳才華走到她邊上，用一米七八的身高撞了她一下肩膀，用慣常的方式以示友好。随即又從煙盒裡掏出一根煙，給她遞了過去。

唐靖在明鹽山上三年，還沒遇到過眼前這樣的人。她盯着面前遞過來的白色香煙上印着的藍色字體，又愣住了。

“哎，多大了你？” 陳才華以為對方怕生不敢接下，又接着套起了近乎。

“我 18 了。” 唐靖心眼兒亮堂，特意多報了一歲。

“18 歲抽個煙怎麼了？” 陳才華鄙夷地刮了她一眼，他在底層混慣了，滿以為自己這樣才夠和藹親切，也不顧及對方是個女孩子了。

唐靖擡頭快速掃視他一眼。眼前這個男人雖說看起來痞痞的，但看面相：鼻準圓，兩顴豐，眉中有長毫，主有仁心之善相，性必正直好施。

師父教的多半不會有錯。

她一番打量審視，這才笃定了對方并非惡意調侃。轉眼又想到，現下連住的地方也沒有，實在沒條件給自己挑三揀四了。

師父交代自己下山來南方曆練三年，想來也是讓自己順時随俗，增廣見聞。

“我會。” 唐靖也機靈開口回了句。用左手接過了香煙，又學着陳才華的樣子叼在了嘴裡，順着他遞過來的打火機點着了煙頭。

她深深吸了一口，隻覺一團濃烈的煙草氣息來回掃蕩在胸腔間，忽上忽下亂作一團。饒是裝得有模有樣，這一口氣仍是沒憋住，直接嗆得眼淚都飛了出來。

“哈哈哈，行了。”

陳才華也被她這副一本正經裝老成的模樣給逗樂了，也反應過來不能用市井腔調照應着眼前的女娃子。

“小唐，來來。你就來我這裡洗車…… 洗一輛車我給你 10 塊。你要是能推銷出去汽車保養，我給你提成。我心眼兒直，也不拿你當外人，可這車必須給我洗幹淨了……”

陳才華自顧自安排了唐靖的工作内容。

末了，聽唐靖說自己沒地方住，還特地準許了她暫時先住在修理店，店裡也配有簡易沖淋。隻是要辛苦她晚上順帶幫忙接待臨時上門的客人。

唐靖邊聽邊點頭，心内一一記下他的話，也記下這份恩情。

“好嘞，謝謝陳哥。” 唐靖方才聽陳才華這麼一通絮叨，自己也有樣學樣用着他的腔調。

陳才華看着唐靖，邊點頭邊歪嘴微笑，心想：“這娃聰明上道。”

看來那一聲 “陳哥”，也是喊得他十分受用。唐靖細心觀察，準備慢慢摸透這人的喜好，以求得多安定一段日子。

等攢夠錢，再換個地兒，她心心念念的是擺攤、蔔卦的行當。

轉眼間，唐靖在陳才華的汽車修理店已工作了月餘，一雙細嫩嫩的手在寒風裡擦擦洗洗，加上她本就畏寒怕冷，也是受了不少苦。不過好在，陳哥店裡還管一頓午飯，算是把體力勞動補償了。

許是因為吃的夠多，又勤加勞力，她的個子往上竄了不少。隔壁的保安大叔時不時來看望她，還把孫子孫女的換下來的舊衣服送給她穿。她也不嫌棄，照單全收，她身架子高挑，皮膚白淨，穿上新衣服倒也顯得整個人幹淨利落。

現下的唐靖跟剛來 G 城時的青澀稚嫩，完全是兩番模樣。在陳哥耳濡目染的熏陶下，隻要她不開口露出那一口鄉音，也算是半個城裡人了。

好壞參半，唐靖卻也沾染上不少痞氣，閑下來竟還會跟陳哥一起抽煙打屁，談天說地。聊聊風土人情，也知曉了陳哥在老家還有一雙兒女。

她每次擦完車，靠在汽修店門口休憩時，也會眺望着對面人力資源市場門口的保安廳。待她眼光摸索到陳叔的寬厚背影，總冷不丁想起了師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