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立青直直倒在飯桌旁,背部磕在青石磚上發出一聲悶響。
這一聲響動,也驚動了飯堂内僅剩的幾人,他們的目光朝着聲響發出的地方掃去。
隻見平日裡喜怒無常的大師姐甯欣,蹲在師叔身旁,一臉關切地抓起她癱軟的手臂,兩根手指按在她手腕内側把起脈來。
甯欣分别摸着阿靖左右手兩邊的脈搏,探到她的脈象脈弱無力,雙寸、關尤甚。
她料到阿靖聽到後會生氣,自己這幾天也想好了應對之策。卻沒想到阿靖直接被這句話氣暈過去。又見她臉色發白,唇上無半點血色。結合剛才的脈象,辯證之下應是氣虛體弱,心氣不足,在受到驚恐或者過度悲傷的刺激下才會導緻暈厥。
甯欣面色一沉,當下也有了判斷,可仍是不放心。自己雖師從醫字一門,在醫術方面盡得父親真傳,但也鮮少為人把脈斷症。羅象書院中的師弟們,平日也多半是些頭疼腦熱的小毛病,在斷雜症方面經驗還是不足。
甯欣一把攬過阿靖的手臂圈在自己肩膀上,踉跄地扶起她。阿靖的身量比自己高些,多少還是有些吃力。她随即瞪了眼一旁呆愣住的向乾開口道:“愣着幹什麼,把阿靖背到我房間去。”
“好…… 好,師姐。”
向乾緩過神來仍心有餘悸。他走到二人近旁,雙膝下彎蹲在師叔身前,在師姐的幫扶下,雙手向後抓住她的腿彎,把師叔穩穩接在背上,朝着飯堂外奔去。
甯欣則緩緩跟在向乾身後,目光不離阿靖的背影。等将出了門口,一眼瞥見正在角落看戲的向離,随即開口囑咐道:“讓我爹去我房裡,就說是阿靖病了。”
向離的性格比向乾圓滑一些,但也同樣怕極了這位師姐,自是不敢多問。他更明白師姐是在告誡自己不要在院長面前多說什麼。他腳下生風一溜煙也跑出了飯堂,動作比向乾還要快些。
院長甯白同下午一直在殿内處理新生入學後的一些雜務。他穿着一身整潔的中山裝,靜靜地坐在椅子上。兩隻深陷的眼睛深邃明亮,正在認真專注地翻看面前的書頁文件。
“師父!” 向離氣喘籲籲地跑進殿内。他情急之下也顧不上書院規矩,連門都沒敲。
院長甯白同被弟子這一聲喊打斷了專注力。雖皺起了眉頭,卻也沒有開口怪罪。他後背靠在了椅背上,扶着額頭,繼而緩緩開口道:“慢慢說,甯欣這孩子又作了什麼事?”
“…… 不是…… 是師叔病倒了,師姐讓我請您去看看。” 向離心裡記着師姐的叮囑,沒把事情經過全說出來,低頭心虛地說道。
甯白同聽弟子講完,一向平靜自如的他靠在椅背上長歎一口氣。
房間内,唐立青已被甯欣脫去外衫安置在了床上,她嘴唇蒼白,依舊不省人事。
院長甯白同步履匆匆趕來,進屋後看了眼女兒卻是一言不發。他近身走到床沿邊坐下,三根手指搭在唐立青手腕上。半晌過後,面上神色憂思。
“阿靖,她……” 甯欣見父親對病情診斷少有這般沉默,也關切地開口問道。
甯白同望着床上的唐立青,一臉憐惜道:“脈弱無力,革脈浮而搏指,正氣不固。”
甯白同觀察這孩子面氣、呼吸、脈象,斷定多半是不久前曾強行引精血起占所緻。
唐宗珩還在山門時,便三不五時下山遊曆到處給人打卦求占。他每次回來都是這副面色蒼白的模樣。自己好心幫他診脈調理,把到的也盡是這種雜亂無章的脈象。
每每問他原因,他都漫不經心地開玩笑說是為了露一手給人瞧瞧,隻有催動精血,求卦方能事半功倍。
蔔字一門行事向來無所顧忌,個個都是如此,這也是逐漸埋沒的原因所在。
三年前堅持反對這孩子下山曆練,也正是因着這番顧慮。甯白同想到如此,心裡十分懊悔自己當年沒有能開口對她說出真相。即使這孩子接受不了事實,至少也能勸住她留在明鹽山。
“父親,我剛才也把過了,按常理阿靖現在應該醒了……” 甯欣緩緩開口道來。
甯白同并不打算說出全部病因,他轉身看着女兒說道:“不光如此,阿靖這孩子内耗精氣,外傷形體。”
“都是些常年累月積攢下來的病症。” 甯白同忍不住搖了搖頭。
聽完父親這番話,此刻甯欣的神情更是凝重。
似是看出了女兒的擔憂,繼而寬慰道:“無什麼大礙,我開幾副藥調理,往後幾日多休息便好。”
甯白同緩步走到屋中案台,寫下藥方交給向乾,又附在他耳邊細心叮囑了幾句。交待完後,他擡起眼,看着心愛的女兒目光仍然不離床鋪,心内歎了一口氣,轉身離開了。
向乾手裡拿着師父剛剛開好的藥方,在屋裡站着也不是坐着也不是,便小心謹慎地詢問師姐:“師姐,那我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