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栗桉頭腦空白，根本沒聽見Coolio的話。他支撐起胳膊，手掌的擦傷在地闆上留下幾道淺淺的月牙：“四十三。”

金碩珍想，彎月怎麼如此殘酷又漂亮。

“……四十五。” 喉口蔓延出鐵鏽味的時候，所有感官忽然像隔了層霧。田栗桉居然覺得自己輕飄飄的，恍惚地做完了第四十八個。

“四十九。”

眼前再次一黑，田栗桉毫無防備地摔趴，牙齒磕破了下唇。疼痛瞬間喚醒了桉桉的意識，然而身體卻被加倍返還的重力壓得起不來。

金泰亨跪坐在田栗桉身邊不敢碰他，聲音含着哭腔：“夠了，桉桉，已經夠了……”

田柾國了解田栗桉，沒有開口勸阻。隻是攥着手帕的指節泛白，花了很大力氣才抑制住自己的手抖，擦掉快要流進田栗桉眼裡的汗珠。

田栗桉閉上眼，強迫自己屈起手肘，胳膊抖得整個人搖搖欲墜。完成最後一個俯卧撐的時候，桉桉額頭抵住地面，咽下唇間血：“五十。”

118.

正如跑慣馬拉松的人很難想象，為什麼能有人跑一千米跟要命一樣。

Coolio這回見識到了，不得不取消田栗桉的作業。

小祖宗氣若遊絲地躺在沙發上，胳膊連動都動不了。他在雙胞胎哥哥的幫助下換了身幹淨衣服，兩隻包紮好的白爪爪乖巧地揣在懷裡。新一雙雪寶襪子的頭印在腳背上，繃腳和放松的時候表情會變形。

田栗桉無法參與“跳舞送年糕”比賽，隻能百無聊賴地癱在家裡，默默在心裡給左右腳的雪寶配音。

兩隻雪寶突然讓他想起了十歲那年，因病而起的冰雪奇緣。

當年一起在冰上訓練玩耍的孩子，今年年初拿了索契冬奧會的花滑冠軍。柚子早已是花滑界乃至全世界知名的星星，而栗子和果子還是歌謠界初出茅廬的新人。

柚子栗子至今都氣喘不勻，不知道柚子身邊除了果子，誰是新的拉拉隊長兼急急國王，在場外蹦得比冰場上的兩個孩子還高。

那時候甜酒果左手一個氧氣瓶，右手一個氣霧劑，歡呼聲像滅火器。

那時候田栗桉自以為命不久矣，拒絕柚子貼貼九十九次，心比堅冰還冷硬。他心想反正我大概率活不到成年，随便找了個借口把柚子趕去練習：“你如果能拿到成年組冠軍，我就答應你一個願望。”

花滑成年組的最低升組年齡是十五歲，十二歲的小柚鬥志滿滿：“什麼比賽都可以嗎？”

以為二十歲才能進成年組的·冰凍版栗子：“嗯。” 無所謂。

——結果這家夥升組後，拿獎杯跟批發似的。

石化版栗子：“……嗯？！”

柚子，今年，甚至，拿到了冬奧冠軍！

想到還欠人家一個大願望和數不清的小願望，雪寶懶洋洋地癱倒不動了。

119.

所以說人經不起念叨，說曹操曹操就到。

“Line～”一聽到line的消息提示，田栗桉就知道是柚子。他勉強動動手指，點開頂着維ni熊頭像的聯系人對話框。

柚子索契冬奧結束後，去了加拿大訓練和備戰平昌冬奧。之前要麼忙要麼有時差，現在終于有了重合的時間。

{維ni：蜜滋蜜滋*，聽說你來美國啦，我許願跟你視頻~ [附件: 金牌.jpg]}

柚子特别喜歡田栗桉蜂蜜色的眼睛和頭發，曾經因為顔色跟果子大吵一架。

果果說是糖炒栗子，柚子說是百花蜂蜜；果果說栗桉的桉是黃金桉樹，柚子說那是身披冰雪的銀葉桉。兩個語言不通的小屁孩手舞足蹈地吵架，最後柚子激動到哮喘，果子罵罵咧咧地把氣霧劑怼到了柚子臉上。

就算長大後意識到不同的環境光會折射出不同的顔色，這倆家夥現在都沒有在這方面達成和解。果果平時叫桉桉，一遇上柚子就開始幼稚地叫“栗栗醬”。肉麻到田栗桉把柚子的消息設置成了特别提示，不得不躲着果果跟柚子視頻。

因為柚子特别熱衷于觀察各種場合下的田栗桉，有什麼小事都想視頻電話說。

——當然啦，他最喜歡的還是在冰場上的小蜜滋。

羽生結弦一直都知道，田栗桉才是真正的飛鳥。

120.

田栗桉九周歲時患上了突發性呼吸困難，到發達國家更先進的醫療條件下都查不出病竈。

田爸爸不敢再讓桉桉坐飛機，從韓國飛到日本的兩個半小時差點要了田栗桉的命。男人走投無路，在醫院抱着總算喘過氣的桉桉大哭。

主治醫生查資料查到頭秃，最後建議：“要不試試多運動增強體質？”

除了體質纖弱，這孩子真的健康到沒得治。

田栗桉第一次上冰的時候，小羽生剛好留在冰場加練。教練朝柚子招招手：“羽生，這孩子也有呼吸症。麻煩你照看一下。”

柚子鄭重地點點頭：“好的！”

——然後就被飛鳥震驚世界觀，刷新了對天才的認知。

這小怪物用得着我照看嗎？！！

找平衡和抓重心是小貓頭鷹刻在靈魂裡的天賦技能，根本不需要指導。

第一次上冰的田栗桉踩了踩冰，滑行幾步後直接炫了個兩周跳。

被當成瀕危保護動物的桉桉連坐着都要被家人裹上毯子按躺，終于有機會自由活動了。少年不知道标準步法和跳躍，隻是自由地舒展身體，在白熾燈和冰面折射出的光暈裡翺翔。蓬松的發絲跟揚起的風摟着跳舞，發尾被光染成蜜糖。

田栗桉這段時間每天都活得像生命的最後一天，比起躺着陷入沉眠，他更想在飛行中墜落。

少年俯身滑過冰面，任性地出溜躺平打了個滾，然後裹着滿身冰碴，點冰高速旋轉的時候甩出朵朵冰花。

田栗桉轉完圈停下來，看到冰面被自己鑿出個坑後不好意思地看向小教練。

那雙眼盛滿了恣意，蜜裡鎏金。

羽生結弦看呆了，滿眼都是他在發光。

121.

後來啊……柚子歎氣，後來飛鳥歸巢。

十周歲的田栗桉成功渡過命劫，不再複發呼吸症。他說什麼也不肯讓田柾國無所事事地徘徊在冰場外圍，拽着哥哥回韓國上學。

後來所有人都說羽生是日本的花滑一哥，不管在青少年組還是成人組都所向披靡。

隻有柚子知道，田栗桉才是真正的飛鳥。

柚子當初總覺得誇贊和獎牌受之有愧，明明蜜滋更有資格奪金。獲得青少年組大滿貫的那晚，柚子哭着給桉桉打電話說想他。

栗子歪歪頭，理所當然道：“說什麼不配呢，你就是最強的啊。我早就走上了不同的路，在花滑這條賽道上你就是當之無愧的最強。跨過身體限制、偏見和壓分，突破了青少年組的世界記錄，這是多了不起的事情。”

柚子抹掉眼淚，水洗過的眼睛亮閃閃：“謝謝蜜滋！！！我兩個月後就進成人組啦，倒時候一定多多奪金！”

——鬥志也沒必要這麼滿！橋豆麻袋！

122.

田栗桉躺在沙發上接通視訊，手搭在小腹上扶着手機。

柚子一連線就看到桉桉“鼻孔看人”的樣子，新晉奧運冠軍忍不住噗噗笑：“哈哈哈哈哈哈什麼啊蜜滋~ 也就你這樣還這麼好看。” 且不說别人敢不敢這麼對國寶運動員，他身邊也沒人長得這麼伊甸。

中二柚子非常肯定，蜜滋一定是長着翅膀的天使。

少年的臉蛋正對着窗戶，加州明媚的陽光籠罩着田栗桉，将蓬軟的小卷毛和大眼睛染得金燦燦，漂亮到發光。

田栗桉笑着聽羽生聊日常，聊到最近在幹什麼，舉起包紮過的白爪爪：“我也在自己的賽道上努力着哦。今天也是突破自己的一天。”

雖然很疼很累，但一直沒變過的【力量】數值居然上漲了一點！

換算成演唱會，代表着能多唱跳十分鐘呢。

柚子與有榮焉地點點頭：“你一定可以飛到世界之巅。”

栗子揚起下巴，笑容張狂：“是我們，防彈一定可以。”

柚子瘋狂截屏的時候摔了手機，蹲在手機面前戳戳黒屏：“莫西莫西——喲啵塞喲？”

他歎了口氣。

——多帥的話呀，要是蜜滋的臉沒那麼好笑就更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