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尊敬你,純潔與高貴。
我的心因你融化。
手中這一束盛放的白玫瑰,是我在前輩的畢業季裡,鼓起的最大的勇氣了,我沖她露出微笑,“恭喜畢業,前輩。”
一束白玫,至我的初戀,至我或許在未來也不會消滅的愛戀。
她向我道謝,接過了花束。
我知道,至少這時,她在看向花束時看着的,不會是其他人。
或許懷着心中最後的一絲期許,想要在未來與她保持聯系,所以我試探性地向她開口,“對了,前輩,不知道你畢業之後打算去哪裡工作?”
可她隻是抱着那束玫瑰沖我笑起來,給了我一個暧昧不清的回答。
“我要借一借你的理想。”
這次是明媚的陽光,她臉上是燦爛的笑容,和兩年前我聽到她說這句話的時候氛圍完全不同——但她還是那樣的好看。
可能在未來再也見不到她這麼好看的人了吧。
我沖前輩笑了笑,但縮了縮鼻子,有些想哭。
在前輩畢業的半年後,我看着手機裡的那個通訊錄,撥出了号碼。
聽筒端嘟嘟兩聲之後,便是很無情的聲音,它告訴我,這是個空号。
前輩換了聯系方式。
我可能是真的,再也聯系不上她了。
.
但是沒有時間為了愛情而傷感,我有着自己明确的目标,對于自己畢業之後要做些什麼,我心中非常清楚。
是以極為優異的畢業成績就讀警校的,而在培訓期間我的能力也得到了相當的認可,在看着我的時候,我的同行前輩有時還會感歎一下,我很像兩年前的一個學生。他誇我們倆都相當的優秀,我甚至比之前那個人更甚。
“啊,不過,她是個女生哦。”
或許當時也沒放在心上,所以隻是感歎了一句之後,我并沒有仔細去打聽那個人的姓名。畢竟,對于我來說時間是不夠的,從警校出去之後,我将隻有兩年多的時間來為未來可能發生的慘案進行準備。
筆試成績優異,模拟訓練課成績良好,主動申請過幾次任務,完成的結果自然是無可挑剔。不可能靠着父親的關系,所以我需要讓自己成為一名優秀的人才,這樣才有可能處在破格提拔的行列中。
差不多又是半年的時間,确定自己的水平已經達到要求,我将申請遞了上去。
東京卍會是一塊難啃的硬骨頭,所以我本想着這也是一個燙手山芋,上面很快就會答應。可是我沒想到,答應也确實是答應了,但是居然在我之前,就有人主動開始了這項任務。
并且在今年年底的時候,我将被派到那個人的手下去做事。
“嗯,那孩子和你一樣,也是個優秀的人才呢。”
“那麼,就交給你們了,兩個人之後也繼續好好努力吧。”
「千野」。
這個姓氏,直到我被分配到單位的時候才終于聽到。不過這也不算是什麼稀有姓氏,所以從耳旁經過的時候,我完全沒有在意。抱着自己的入職資料站在那間辦公室的門口,我擡起手,敲了敲門。
“請進。”
意料之外,盡管隔着門扉,那道聲音卻依然清脆。
“打擾了,我是今日新加入……”
普通地開口,手移握到門把手上,推開門,我和門内的人對上了視線。
是與記憶之中無差的那張臉,還有一雙平靜的黑瞳,發型這時候倒是有了些變化,改紮成了腦後的高馬尾。我站在原地,不由得愣了愣,連話都隻說了一半。
好像忽然就明白了,前輩說要借走我的理想,究竟是什麼意思。
表情逐漸恢複正常,甚至更多的帶上了些許驚喜。我從門口走向屋内,順便關好了門,挺直腰背,繼續彙報。
“我是今日新加入專門針對于東京卍會案件偵查的橘直人。”
“以後,請您多多關照。還有——”
“好久不見,前輩。”
嘴角不由自主地上揚,我露出了笑容。時隔三年,我再一次把自己心中壓抑了許久的這個稱呼說出,盡管這隻是一個通用的稱呼,但是在她面前,意義不同。
謝謝世界給我的機會,能夠再次見到她,我已心滿意足。
.
前輩成為了警察,或許是在我的意料之外,但如果是成為警察的前輩,要來負責東京卍會方面的案件,倒也算是意料之中。
我的記憶是在不斷的重疊中發生着改變的,此時此刻我已經非常确信了,我和武道君的每一次握手,都将會是跨越12年的時空穿梭。雖然記憶會被覆蓋,但某些方面的印象卻會被積累,所以在東京卍會的案件處理過程中,我還是有一定的經驗的。
将雙方目前已知的資料進行對接,我和前輩的配合比較默契,每每看到她終于解決了什麼問題而露出有些驚喜的表情時,我也會情不自禁地抿抿自己的嘴角。就算未來不會發生任何我們所擔心的事情,但如果此刻能幫上前輩的忙,那我覺得自己的所有行為都是值得的。
在這裡,目前依舊是單身狀态的前輩是唯一的女警。所以每逢什麼節假日,我的其他前輩和同事們都會吵鬧着要好好給她慶祝。
花和禮物往往是大家一起湊錢買的,但是作為送禮物的代表卻總是派着我去。一開始還覺得正常,可是次數多了,便也覺得不太對勁。所以也有稍稍紅着臉去詢問的時候,而得到的回答卻常隻有“唉,直人你形象氣質比較好呗”之類的敷衍。
可是不對勁,太不對勁了。
尤其是我一些已經結婚了的前輩,看着我和她的眼神,暧昧到總是讓我覺得他們像在看着還沒到達告白階段的青澀中學生。
不過即便是有着這樣好的機會,我想至少在這段時間裡,我不會選擇告白。
前輩在她的工作方面似乎有些隐瞞我的事情,而我更是如此。正常人應當都不會相信長達十二年的時空穿梭,所以我不曾言語。更何況我所認識的花垣武道現在已經是東卍的最高幹部之一了,如果說是要為了“拯救姐姐”和他一塊兒行動,聽上去會更加不可思議吧。
但是,但是如果這次我們能夠平安地走完這十二年……
我悄悄擡起頭,看向前輩好看的側臉。
或許我會鼓起勇氣,再次給前輩送上一束完完全全由自己購買的白玫瑰吧。
.
前輩和姐姐又見上面了,雖然我很想說,前輩的性格确實是不太适合于和人交往的,但或許是因為姐姐過于熱情,她一次都沒有推脫。
所以有時候女人的友情來的莫名其妙,而剩下來被抛下的那個男人就是負責幹苦力的命。休息日上街,姐姐常直接挽着她的胳膊,走在前面,兩個人一路有說有笑,而我就是負責跟在她們後面幫忙拎包的。
她偶爾會回過頭,用略帶歉意的眼神望向我。
但是我隻是回以微笑,又沖她搖搖頭。
畢竟雖然聽上去是在抱怨的話,但其實我是高興的。十多年後,我居然有了能夠幫她拎包的機會——感謝我的姐姐——哪怕說實話,我其實更羨慕姐姐的位置。
前輩不管是理論課程還是實踐操作的考核基本都是全優,所以我不太清楚為什麼她沒有考到駕照,盡管對此她也很苦惱,不過我們最終也沒有得出結論。
所以若是時機合适又順路,我也會主動承擔前輩的專職司機。
她就坐在我的身旁,不聊工作,我們隻聊一些普普通通的平常話題。
她曾經問過我,姐姐還是不是單身。
其實那時候,我有沖動的想法,想問她,前輩有沒有考慮過擺脫單身。
不過最後還是把那沖動的話語又給咽回了喉中,我直視前方,還是再等等吧。
等到我有足夠的能力給予她絕對的安全,而她的視線也會為我停留的時候。
我們的工作是危險的,其實按照所受到的教育來說,自己的生命并不是首位。而且我們所負責的工作,并不因性别而有太大的區别,但是躲在暗處,我瞧着身旁嬌小的人,我還是會忍不住說,“自身安全也是很重要的東西,前輩。”
“這你就小瞧我了,直人。除了駕照沒考到,我的其他技術考核可都是全優。”她沒有看向我,隻是凝視着前方,姿勢很漂亮,高高的馬尾在空中劃出優美的弧線。
前輩很好看。
前輩同樣很帥。
即便是在每次任務結束之後,她會悄悄躲着一個人發抖,我也依舊這樣認為。
.
我們或許确實是在最近行動得有些明顯了。
怪我疏忽大意了,如此大張旗鼓的行動,怎麼可能不引禍上身呢?學姐在她過生日的那一天收到了一份“大禮”——爆炸,大火,然後直接沒了家。
但是奇怪的是,她在那天的淩晨,居然穿着整齊,還帶着自己所有的重要證件站在了樓下。在我聽來,前輩所說的理由無疑是蹩腳的,因而我更加确定了自己心中曾經的猜測。
前輩自身是有和東京卍會内部的人進行接觸的。
在辦公室内隻剩下我們兩人時,我試探性地進行了詢問,但最後得到的是沉默的回應。所以換個意思來理解,也就是說,她承認了。
“不過前輩沒有受傷,這真的是太好了。”
淺淺地歎氣之後,我不再追問。
因為對于我來說,最重要的是這一點,這就足夠了。
許是在閑聊時向姐姐透露了這件事,所以姐姐也托我向她發出了邀請。
她拗不過姐姐,于是也搬去一起住了幾天,但最後還是怪姐姐過于熱情,所以她又像是逃一般地回到了宿舍。但無論如何,我和前輩的關系因此更親近了些,這樣的結果其實也挺不錯的。
如果未來我們真的能夠走到一起,看着她和姐姐手挽着手在街上逛街,哪怕我依舊隻能負責在後面拎包,我也覺得這是一種很美好的未來。
所以是怪我太飄飄然了。
我和前輩在那一天負責執行盯梢東卍幹部會的任務,因而隻是讓姐姐一人前往了祭典,可是等到任務結束之時,我所得到的,是一條噩耗。
又一次變成了和我那模糊記憶無差的情況——在8月10日,橘日向被千堂敦開車撞死,誘發大火,兩人無一幸免。
自己所做的一切都失去了它們曾經存在的意義,在情緒幾乎崩潰的那一瞬間,我忽然就想到了——對啊,去找武道君。
找到武道君,回到十二年前,讓一切重新開始就好了。雖然我們從中學以來就沒再見過面,但他将從十二年前回來,我們總能夠想到方法見面的。
可就算是習慣了,哀傷也是無法抑制的。
面對着姐姐又一次的死亡,流出眼淚,我無法保持平靜。
.
我在葬禮上見到了她,她的表現平平淡淡的。
即便身為女性,前輩在面對死亡的時候也不怎麼哭,不過觀察到細微的表情變化,她是有些難過的。
在和她對上視線的一瞬間,我猶豫了。
我在猶豫要不要繼續找到武道,和他握手,讓一起回到十二年前。
我可以舍棄自己在這十二年裡所付出的一切,舍棄掉自己的記憶,舍棄掉自己的意義,舍棄掉自己的存在。但是我猶豫着,因為有一件事情,我不想舍棄。
……真是可笑啊,明明都到了這個時候。
我不想舍棄掉對眼前人的愛戀。
真的。就連自己的内心都在瘋狂地嘲笑自己。明明不管是中學,還是大學,直到現在,我都沒有和她說過哪怕是玩笑話的一句“喜歡”。
我居然還敢狂妄地念想着“愛戀”,甚至超越生死。
把自己一個人在小房間裡關了許多天,終于,我冷靜了下來。
重新理好自己的發型,穿戴整齊,心中絕對的理性在告訴我,自己現在更應該幹些什麼。
“……前輩,讓我也和他們接觸一下吧。”
“是您認識的人的話,我想,應該還是可以信賴的。”
我主動打破了與前輩之間一直避而不談的隔閡,我也知道,從現在開始,或許将是我和她最後的相處時光。
.
我在前輩的幫助之下,見到了松野君和羽宮君。
她并沒有直接參加我們的交流,因而也讓我有機會知道了,我眼前的其中一個人,和我有着相似的眼神,但同樣不是她所望向的人。
松野君并不忌諱在周圍有人時展現他對于前輩的依賴與喜愛,看着他們,我甚至也有過幻想,當我低下頭,便能将腦袋抵在她的肩膀上會是什麼樣的感覺。
但我是始終是挺直腰背的,保持着恰到好處的距離。比起依賴她,我更希望自己能夠成為她可以依賴的人——哪怕隻是在這最後的一段時間裡。
不過在和松野君以及羽宮君達成合作協議之後,我們的工作确實推進得更快了。實話實說,到了十月下旬,如果用下棋來比喻,我們隻差最後的一步——不過最關鍵的這一步,我們卡了很久。
前輩一直隻是保持着沉默,她有話想說,但是沒有開口。
所以我也曾經猜測過,她是不是已經得知了這個證據,并且,這個證據與松野君或者另外的某個人,有着千絲萬縷的關系。
但是在十一月初,她開口了。
以旁敲側擊的方式,透露着準确無疑的消息。
是的,我有些震驚。不過不是震驚于松野君的隐瞞,而是她的透露。我向她鞠躬并道謝,因為我知道,她做出這樣的決定,更是出于她心中的責任與使命。
她很少展露出情緒的起伏,但從來都忠于“向善”的信念。
這樣的前輩,令我敬佩,心生愛慕。
“證據找到之後直接告訴我結果就好,過程我就不參與了。雖然我知道最終結果千冬不會有太大的事情,但總感覺自己這種行為像是「背叛」一樣。”
“畢竟他對于我來說……”
她的視線錯開,話沒有說完,但是我不想去猜測。
隻是找到證據之後,我也有些猶豫了。
“稀咲鐵太參與了姐姐的死亡事件。”
“但是在不知情情況下直接下達命令的,是花垣武道。”
我隻和她說了這麼多。
她一時沒有回應。
花垣武道。
是姐姐曾經的男朋友。
是與我一起,為了拯救姐姐的死亡,而在不斷重複着時空穿梭的人。
“……是啊,其實應該,也隻是被當槍使了吧。”
她長長地歎了一口氣,她不知道這一點,但仍然表示了理解。
我又一次望向她那雙情緒不明的雙眼。
或許即将重新開始的人生,她會是我最大的遺憾。
.
我聽說她哭了。
所以遺憾于自己沒見過她的淚水。
遺憾于自己沒有陪伴過她一生的喜怒哀懼。
因為計劃有變而被迫分開,那時,就是現在的我所見過她的最後一面。
我與她的初見,平平無奇。
我與她的别離,悄無聲息。
但我終究選擇的是親人的性命,而非與她的愛情。
我知道,當我和眼前的男人握過手之後,十二年前的我将不會記住與她一起經曆的所有。我将再一次成為那個,隻是因為見過她一面,而傻傻記了她六年的男孩。
其實我們之間從不曾發生過浪漫。
我沒有開口,她沒有回眸。
所以說這發生的一切是愛情,其實本就是個僞命題。
我伸出手,一如以前重複數次的人生。
所以我知道,新的十二年中,我将再也不會記住現在的她。
甚至在這新的十二年中,我将再也無法與她相見。
可是我是知道的。
握手的一瞬,是十二年的人生。
即便這一切都是個錯誤。
我也是知道的。
.
我不再記得你,但我依舊會為你動心。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