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12

文/顔溫

晉江文學城獨家發表

楔子再相見

夏尾撞上初秋，綿長無盡的雨勢吞噬着濃郁溽熱的夜色，悶雷嘈雜轟鳴。

帝都君瀾酒店光彩璀璨，牆面的英倫式的暗金浮雕高雅精緻，滿廳衣香鬓影，景硯集團周年晚宴正在這裡舉辦。

夏梨茉站在角落裡給人添酒，她穿了一身及膝的素白裙，裙身毫無修飾，烏亮微卷的發蕩在腰間，腰肢細的盈盈一握。

清冷的燈光下，不施粉黛的鵝蛋臉純淨又剔透，一雙弧度飽滿的眸子像含了水般無辜。

很純。

見了她的人腦海裡都會蹦出來的第一個詞彙。

幫主管添完酒，遵從囑咐去确認宴會流程時，身後有幾道刺耳的聲音傳入她的耳畔——

“說她是土包子吧，來這種場合還要穿這種破爛。”

“現在大學畢業晚會都不穿這麼素的裙子了吧。”

“實習生，沒有錢買禮服很正常。”

“怎麼不讓黃董給她買啊，那個黃董不是很喜歡她嗎？”

“喜歡也就是玩玩。”

她置若罔聞，踩着不怎麼合腳的黑天鵝高跟鞋盡量快步往偏廳走。

夏梨茉今年研二，憑借專業知識和能力拿到了全院都夢寐以求的offer，然而她運氣不是很好，剛來沒幾天，部門就空降了一個大華電子的千金。

兩相競争，她的處境變得艱難了一些。

當然，這并不是引起她被部門針對的導火索。

偌大的宴廳内彌漫着高級熏香和香槟混雜的氣息，有穿着燕尾服的侍者托着圓盤在鬓影中穿梭。

前幾日有位創辦集團的大人物從澳洲歸國，聽說今晚也會莅臨現場，他遠赴國外市場低調創立了幾家科技公司，此次回國，是參與京城新能源領域的投資。

“這是一會兒要頒發的獎杯，你拿到前廳，還有活動策劃也給張總一份。”

夏梨茉接過盒子，盯着節目策劃上大人物的英文名出神，“Vernor”——曾經她也給沈湛取過那麼一個英文名，意為桀骜，随性。

趙主管看到她愣滞的模樣，問道：“有什麼問題嗎？”

她一驚，連忙搖頭：“沒有。”

不可能。

年初她還聽說沈湛在歐洲結了婚，怎麼可能在澳洲。

她恍惚着走到大廳，将獎杯放到鋪着酒紅色絨毯的桌面上，這時門口傳來一陣騷動，景硯最高層的幾位老總都争先恐後，笑容滿面地圍上去。

看來是那位大人物來了。

夏梨茉好奇地側着頭往人群中看，不知怎麼，從今晚宴會開始，她就覺得心口像是被丢了一把火焰進去，在角落裡不停地雀躍着。

視野裡的人群略微散開，一道修長的身影出現在白熾燈下，寬肩窄腰被包裹在裁剪考究的西裝内，氣勢矜貴。

夏梨茉神情一僵。

男人半側臉虛攏在交疊的光影中，鼻高眉深，極具攻擊性的骨相如雕刻般深邃，幽深的眸黑如漩渦，舉手投足間都是高不可攀的冷貴。

“啪”的一聲，夏梨茉手裡的酒杯掉到地上，響聲清脆。

她像是被釘在原地無法動彈。

思想陷入一片混亂與昏昧，如同被無形的韌絲纏住。

沈湛。

竟然真的是他。

一晚上籠罩在心頭的那股情緒也在頃刻有了答案。

年少時她生命中最驚豔的人，烙印下的刻痕這輩子也忘不掉。

站在她身旁的同事見她失神，關切地問：“你怎麼了？”

夏梨茉回過頭來，看了眼灑在腳邊的紅酒，連忙搖頭道：“沒事。”

紅毯處一陣騷動，她連忙将地上的紅酒杯碎片撿起來。

宴會廳内清冷的麝香在鼻端拂過，她聽到身邊小姑娘憋紅着臉的興奮和驚歎聲，感慨造物者的不公，竟可以将人生得那般禍水。

“别想了你們，聽說他早就結婚了。”

“真的假的，對象是誰啊，這得是什麼樣的家世才能配上他呀。”

意識空白了一瞬，纖長濃密的睫翼在瓷白的臉頰上落下一層陰翳，夏梨茉翳了翳唇，将最後一片玻璃碎渣撿起。

不合腳的高跟鞋磨得腳尖有些酸痛，她忍着腿腳的不适站起身來，剛擡眸，便有一道沉冷的目光在她面上掃過。

視線猝不及防地和男人撞上。

那雙眼，幽沉深邃，像是在暗夜裡擦亮的燭火般，透着綿延的燙意。

她像是被人攫住般，心跳在瞬間慢了一拍。

但也隻是一瞬間，那目光便倦懶地挪開，快到仿佛一切都是夏梨茉的錯覺。

不可能吧。

宴會廳早就因為他的到來被圍得水洩不通，他怎麼可能在人群中一眼鎖定她的位置。

——除了曾經。

她第一次跟他表白的那個夜晚。

可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沈湛早就不愛她了。

微涼的手指緩緩蜷起，夏梨茉将碎玻璃丢進垃圾桶，緩緩吐息，重新整理好自己的心情。

窗外雨勢仍烈，夜色濃稠得沒有一絲光亮，夏夜的溽熱從縫隙裡鑽進來，潮意上湧。

宴會廳内燈光如瀑，沈湛手随意插在褲兜裡，另一隻手捏着酒杯懶散地搖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