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某年,邱慶之、李餅20歲。
李餅在書房認真閱着近些日子的卷宗,案上放着一小碟色澤誘人的胡麻餅,一陣秋風刮過,吹得窗戶劈啪作響,李餅聞聲剛欲擡頭,便聽窗戶“啪”地一聲合上,他看向關上的窗,有那麼一瞬的恍惚,這一幕讓他想起五年前與邱慶之的初見。同是暮秋時節,同在此時的書房内,剛逃出奴隸營的少年誤闖進李府,從此,也闖進了李餅的内心。想到此人,他再無心看書,呆愣了片刻,起身朝内室走去。他從書架一側的暗格裡拿出一隻精緻的漆紅木盒,又從中拿出了一柄紋飾古樸造型小巧的銀色匕首,李餅拿在手中看了良久,緩緩擡起右手以手背輕撫,似在觸摸思念的戀人,那雙靈動的大眼睛像是透過手中的匕首,看到了遠在戰場之人。良久,他又将匕首收好,坐回到案前,鋪紙研墨,提筆寫了起來......
沙漠的風沙極大,風起時帶起沙子吹刮在人的身上,隐隐作痛。邱慶之已來子墟戰場兩月有餘,因是奴籍入伍,是以備受那些世家子弟欺壓,這些人矜驕跋扈,仗着家世來此僅是為了一份履曆,隻不過因他功夫極高,又屢獲戰功,那些與他不睦之人也拿他沒轍。
此刻他正坐在一株粗壯的枯樹下,灌了一口水,望着天上皎潔的明月,心中默念着“李餅”的名字。他将水袋内不多的水倒了些出來清洗了手上的髒污,随後待手上的水漬風幹,才探手入懷拿出那被貼身放置小心呵護的錦袋,裡面的銀錢絲毫未動,他放在手中輕柔撫摸,黑眸溫柔深邃,似是透過它看到了那遠在神都的愛人。
“這是什麼?”樹上突然倒吊下來一個人,冷不丁在他耳邊問道。
邱慶之黑眸瞬冷,收了手中之物起身看向來人道:“你老跟着我做什麼?”
樹上之人跳了下來,妖異的碧瞳看着他,嘴角勾着一抹邪笑,懶散道:“我對關内又不熟,你就帶上我呗。”
“你若隻想找個人帶你走,當日護送你的軍隊之人皆可,為何要找我?”邱慶之黑眸沉沉,滿臉戒備。
“這個嘛......”綠衣人将手臂枕在腦後,意味深長地看着他:“我可是因你的血被喚醒的,自然要跟着你。”
邱慶之冷冷掃他一眼,沒再理會,收拾了地上工具朝營地而去。綠衣人亦步亦趨跟在他身後,碧瞳幽幽盯着前方的身影,猩紅的舌頭在虎牙上舔了舔,嘴角的那抹笑越發詭異。
這人便是前些日子被邱慶之從石棺中無意間放出來的一枝花,那日讓其協助救了沙坑中即将被處死的奴兵後,兩人本已恩怨兩清,分道揚镳,可過了兩三日,一枝花又出現在了邱慶之面前,隻是他總是神出鬼沒,邱慶之隻當他是在此地有未完之事,是以并未理睬,可漸漸地他發現,一枝花總是出現在他一人面前,也隻與他一人交流,他深知此人身份不簡單,并不想與其有任何瓜葛,可一枝花卻似是對他甚為有意,屢屢騷擾,讓他不勝其煩,兩人大大小小打了無數次,邱慶之發現不管他将對方傷的有多重,過幾日這人又活蹦亂跳地出現在他面前,他心中既驚奇又無奈,想着既然殺不死,也趕不走,便随他去了,隻是他想了許久也想不通一枝花跟着自己的目的是為何。
今日又是連番苦戰,他帶着奴兵們一起打敗了對方的三個營,殺敵過千,俘虜百人,他在心中計算着自己的軍功,若是全數上報,至少也能獲得勳号上護軍,可他卻搖了搖頭,心中想着:“還是太少了,若能獲十二轉,勳号上柱國,那便......能配得上他了吧......”邱慶之邊處理着身上的幾處傷口,邊在内心思忖着,清冷的月光灑進賬内,周圍的兵士有的已躺下,有的也在處理着自己的傷處。許是連番勝仗,衆人雖都灰頭土臉,但士氣卻很高昂,熱烈讨論着今天的戰況,也有人找邱慶之聊着什麼,他雖都一一回應,卻是心不在焉,他心中有個思極念極之人,除了上陣殺敵,争取軍功,他對其餘事物皆不甚關注。
角手吹響号角,戰鼓聲起,飛馳的鐵蹄濺起無數黃沙,喊殺聲響徹天地,其中那格外高挺俊朗的人身法迅猛,殺敵最多,緻使敵方注意到了他,連番派人上前擊殺此人,他雖一一抵擋,卻終是體力不支,被人窺得空隙一劍刺中胸前,他身體晃了晃,那張雖濺上了血迹卻依然俊美無俦的臉上帶着一抹哀傷,黑眸望向遠方緩緩伸出手去......李餅驚了一身冷汗,瞬間從榻上坐起,他喘着粗氣,緩了好一陣,大眼睛中溢滿惶恐,他屈膝抱着錦裘,内心慌亂悲傷,隻覺方才的夢境太過真實,讓他不敢回想。
他起身下地,從早間的那方漆紅木盒中将那柄樣式古樸的匕首拿出,握着它李餅才感到一點安心,重回榻上,雙手緊緊握着匕首将它貼在臉側,再次沉沉睡了過去。
戰場厮殺聲震天,唐軍将子墟将士們擊的連連後退,隻是他們占有地利的天然優勢,雖敵不過唐軍,但可借着地下的沙河暗流退守回營,唐軍若追擊,因不熟地勢也會被流沙侵吞大半人馬,是以經過初次的追擊傷亡之後,後面雙方再次大小多戰,子墟若退兵唐軍便不再追擊。
隻有一支小隊例外,那就是邱慶之帶的那幫奴兵小隊。因邱慶之早已将此處地貌形态研究清楚,每當子墟軍隊開始撤兵時他都從外圍帶着小隊避開流沙追擊末尾的敵軍,擊潰一撥才撤退。
而子墟本就是小國,連戰三月,城内百姓皆是苦不堪言,每日過得提心吊膽,還要不斷将家中健全之人送入戰場,一時間城内民怨四起,衆人集結到一起朝城樓而去,就在此時,突聞有人大喊:“救駕!快救駕!”衆人朝聲音處望去,卻見城樓上的國主眉心不知何時插着一枚羽箭,而他的身體正在緩緩向後倒去。
“國主薨了!”
“國主被殺死了!”
“國主死了,我們怎麼辦?”
“别打了!我們投降!”
“求求你們别打了,這仗再打下去,我的兩個孩子就都沒了......”
整個子墟國亂了套,百姓們像沒頭蒼蠅般在街頭亂轉,而城外的唐軍處,此次的領軍大總管燕然道看向射殺子墟國王的士兵,大笑道:“好,殺的好!這可真是百步穿楊的絕妙箭法,待滅了他們,再行論賞!”說着他一夾馬腹,朝子墟城門而去,失去王的子墟國早已是強弩之末,很快城門便被攻破,城中之人受了招安者皆不殺。邱慶之跟着隊伍一起到了城内,卻見那些将領都腳步匆忙朝子墟皇宮行去,卻讓他們留守在宮外。
因一枝花的出現,本就讓邱慶之心中對此次國戰産生了懷疑,此刻他稍作思考,便悄悄跟了上去,而他身後不遠處還跟着一隻花色豔麗的豹貓。
“仔細查找,定要找出所有獸骨。”
“是!”
“你們去那邊查看是否有獸骨之類的卷冊。”
“是!”
邱慶之在房梁上看着下面的人忙碌,心中更是疑惑,他們要找的獸骨和書卷到底是什麼?看來這場戰争的目的果然不單純,回到神都定要告知老爺,邱慶之想到此處,朝四周看了看,向一個地方輕躍而下。
“你們在找什麼?”冷不丁的聲音突然問道。
邱慶之手中的動作頓了頓,頭也未回,淡淡道:“你到底要跟我多久?”
一枝花跳上邱慶之面前的桌案,側頭看着他笑道:“當然是等你帶我回神都啊。”
邱慶之擡眸倪了他一眼:“雖不知你為何跟着我,但你覺得如此拙劣的謊話我會信嗎?”
一枝花眼中笑意更甚,他撐着下巴,碧瞳幽幽看着邱慶之道:“我很好奇你這樣一個對錢财權勢,名望地位,甚至長生都無興趣之人,有什麼是你在乎的?”
邱慶之聞言,掃了他一眼道:“無聊。”
一枝花卻豎起一根食指在面前擺了擺:“不不不,我覺得這很有意思!”
邱慶之剛欲回話,便聽外面傳來腳步聲,他忙縱身一躍,又上了房梁,而旁邊的一枝花也瞬間變作貓身跟他一起躍上了房梁。
大總管燕然道與幾名将領推門而入,在屋内搜查了一番後,燕然道問:“可否找到那把匕首?”
“回将軍,沒找到,整個皇宮裡裡外外皆搜遍了,也不見那人說的匕首在何處。”一将領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