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間,梁元帝欽定的時限已到,内府追繳即将收尾,兩日後沈缇意便要向皇帝呈報結果。
楊旌、鄭臨益、衛侗、翟青,一個個人名在她心中劃過,這幾人可謂是欠款大軍中的典型人物,楊旌所在的大理寺俸祿左支右绌、鄭臨益有苦難言、衛侗首當其沖、翟青漏網之魚,這裡頭的水太渾,她要挑揀着跟梁元帝禀報,不可如實相告。
沈缇意理清脈絡,又打好了腹稿,難以自抑地想起梁元帝對她的承諾。
正三品的軍銜,她費心勞力過後,沈璩真的會如約允諾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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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剛破曉,百官分列于宣德殿。
“禀告父皇,追比内府欠款一事期限已至,”沈缇意率先出列,“諸位大人皆配合行事,經核算,當下内府存款充盈,不複往日虛空。此乃其一;有關其二,兒臣無力幹預,隻能交給父皇定奪。”
“‘無力幹預’,何人敢違逆朕欽點的能臣?”沈璩顯然被吊足了胃口。
沈缇意應承的事情都做到了,她直言荊州總督袁光政為官不正,并奉上潛伏多年的鄭臨益搜集的罪證,袁家被抄家,鄭臨益将功贖罪,作為罪證之一,鄭臨益的胞妹自然重獲新生,與袁光政一刀兩斷。
父債子償,衛侗不能死,他嬌慣的兒子可不無辜。
即使翟青的銀子補上了衛侗的缺口,沈缇意也沒有放過衛家的浪蕩子,她一一向皇帝通報罪狀後,沈璩當着百官的面下令徹查衛家子。
連同大理寺俸祿發放不足的弊病,也被她揭露,大理寺丞楊旌證實此事,竟由沈璩一句金口玉言漲了薪資。
隻沈缇意這一席話,便令朝堂官員另眼相看,他們不敢說的話不敢做的事,沈缇意一件也沒錯過,此等雷厲風行,他們自愧不如。
沒有人去追究其中款項的來源,梁元帝和沈缇意想要的目的都達到了,手法也并不偏激,甚至可以說十分溫和。
不過,依然有人怏怏不樂。
内府虧空的難關渡過之後,梁元帝沒有理由不将沈行密官複原職,說到底,沈缇意隻是暫代職位。
而此時,沈行密忽然開口:“父皇,兒臣平日不隻料理内府事務,恐再疏忽,皇妹身邊能人頗多,我看武安将軍足智多謀,可否請父皇允準相助?”
武安将軍,說的便是烏桁,他和沈缇意一起長大,同是袁奉世的徒弟,在袁奉世被小人栽贓前,也是跟着他四處征戰的,袁奉世不得已銷聲匿迹後,烏桁就一直留在公主府,一并不得重用,在世人看來,他更像是被袁奉世牽連,隻好空挂虛銜的公主近衛。
烏桁入内府當差?之後豈不是任由沈行密欺淩。
沈缇意心中不快,老三剛折了一員大将,便要将她的臂膀也斬斷才快意。
這還要看梁元帝的意思。
在場的大臣各有些猜測,袁奉世的事人盡皆知,沈缇意風頭再盛,烏桁也難再擢升,沈行密這一提,是将他提升到了原本不可達到的高度,他該欣喜若狂才是,怎可能推拒。
還有一撥人不這麼想,他身為長公主的下屬,如若對主子忠心,此時最明智的做法應當是委婉謝絕,而不是謝主隆恩。
不等梁元帝一錘定音,烏桁主動道:“三皇子威容德器,臣德薄才疏,略懂皮毛,恐礙人行事,謝三皇子擡舉。”
沈缇意沒有回頭看烏桁的表情,但她知道珩哥是怎樣的人。
外人看來他已然沉寂多時,隻缺一個上升的機會,這樣好的條件擺在眼前,他怎麼可能不心動。
隻有她知道,袁奉世在徒弟身上下了多少心血,單憑當初陷害師父的是沈行密的人,烏桁就不可能妥協。
欺師滅祖這種事,他們都做不到。
“陛下——”不等梁元帝發話,戰報先一步到來,“金陵失守,反賊陳敬尤朝北迫近,東南的餘謹大有合謀之勢,若兩者聯手,我朝将後患無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