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申離開後,白成淵心裡惦記着李家的事情,也沒有心情再去床上睡回籠覺。
他幹脆跑到陽台抽了一支煙,然後去衛生間洗漱沖涼。
完成一切後,他裹着浴巾去卧室換衣服,從衣櫃的一堆軍裝裡翻出了一套嶄新的軍裝。
作為軍部的少校指揮官,白成淵一周七天有六天半都泡在行政大樓,軍裝被他穿得跟常服一樣。
他現在一個月有三天的月假,這三天假期他一般都是宅在家裡度過的,除非有緊急事件或者推脫不開的事情,否則他向來是風雨不動安如山。
當然,這種情況極為少見,一年不過就能遇到一兩次。
但是好巧不巧,今天就恰好碰上了白成淵推脫不開、不得不外出的情況——
他要作為指導嘉賓參加白塔一年一度的畢業宣講典禮,還要留下來坐鎮畢業晚會。
至于為什麼他月假還要工作,究其根本,還是因為比他年輕的軍官軍銜不夠高,比他軍銜高的年紀大懶得來參加這種小兒科晚會。
白塔,作為帝國專門用于培養向導的地方,其内部運轉體系與外界猜想的完全不同。
外界的普通人一直以為白塔是個類似于公主學院的美好地方,畢竟全國上下珍貴的未成年向導都在那裡生活。
但其實真要類比,大概就相當于一個普通人去參加全日制無休的軍校,而且一去就是最少七年,中間還不能回家。
這就直接導緻了特種人的家庭觀念較為淡薄。
經常有畢業生回家探親,卻發現自家已經搬走而爸媽忘記通知他的情況。
從分化為向導的那一刻起,特種人就會被白塔強制接收,并對其進行專業的指導和訓練。
在進入白塔學習期間,向導不得私自外出,一舉一動都要在白塔的監視下進行。
向導們面臨着極大的課業壓力,每年都要修滿至少八門必修課,再加上選修與實戰模拟,基本上沒有私人時間。
即便如此,每年也有許多向導因為無法修滿學分而延期畢業。
他們大多面臨着被淘汰的風險,畢竟隻有從白塔畢業的向導,才會被社會接納,真正意義上擁有獨立完整的人格。
白塔一般是七年學制,特種人大多在12歲覺醒分化進入白塔,學業順利的話,二十歲之前就能從白塔畢業。
不過白成淵的情況有點特殊。他十四歲才正式覺醒為向導,後來又因為遇到了一些事情提前畢業。因此準确來講,他隻在白塔生活了短短兩年——還是在新政發行之前。
所以他對那個酷似監獄的地方沒什麼歸屬感。
好在白塔也沒指望白成淵在畢業典禮上傾情表演對母校的懷念。
如果不是新政要求畢業典禮必須要有校級軍官出席,白塔負責人才懶得每年都挨個私敲終端窗口,用熱臉蛋去貼人家的冷屁股——貼不貼得到還不一定。
去年的觀禮嘉賓是韓申,今年白成淵升到了少校,自然就輪到了他。
這也是約定俗成的年輕軍官與白塔之間的肮髒交易(劃掉)。
對此,白成淵心裡有苦說不出。
誰家好人上九休一,休息日還要被迫營業。
他苦着臉将胸前的徽章擺正,揮别了勤勤懇懇工作的三秋,轉身離開了别墅。
設置好目的地後,懸浮車開始自動行駛。
白成淵靠在駕駛位上思索李家的事情,他感覺眼皮越來越沉,居然逐漸睡着了。
夢裡,他變成了十四歲時的模樣,正躲在一片樹叢後。透過樹葉的間隙,他一錯不錯地盯着鐵絲網那邊的空地。
一輛又一輛裝甲車從安檢處通過,停在了距離他堪堪一百米的地方。
車門推開,一雙锃亮的黑色軍靴從車上邁下來,是一名上尉軍官。
他來到後面将車廂門打開,沖裡面喊了一聲,随後,源源不絕的士兵從車廂内躍出。
“真是好久不見。”
白成淵看到白塔的負責人上前擁抱住了上尉軍官。
“這些都是剛畢業的哨兵。”上尉笑着指了指排列站好的士兵們,“一群新兵蛋子。”
哨兵們大多都很年輕,他們肩挎着槍械,胸背挺拔,稚嫩的臉上有着不符合年齡的堅毅。
“看起來這批士兵的戰鬥素養還都不錯。”白塔的負責人客氣說道。
“不錯個屁,估計上了戰場就是炮灰,連個響都沒有。”上尉面帶不虞,口氣很沖,似乎對此很不滿意。
負責人見狀看了眼四周,壓低聲音,“怎麼回事?不是前不久剛送上去一批嗎……”
上尉冷哼一聲,打斷了對方的話。
“這些都是提前畢業的。上面挑了一些在塔内表現還不錯的學生,直接把他們特批提前畢業了。”
他越說越氣,踹了一腳旁邊的樹幹,“他奶奶的,老子的兵老子還不知道?就他們這樣的,上去了能活多久?”
“哎呀,看看你,情緒總擺在臉上。”
見對方激動起來,負責人趕緊勸道:“你也是老兵了,軍令如山你不知道?”
上尉不太服氣,偏頭啐了一口,這才轉移了話題,問道:“安撫劑都準備好了吧?上面催得緊,讓我取完物資就直接送他們去前線。”
“真是操蛋,老子惹了一身腥,他們倒好,各個都有好名聲。”
負責人聞言有些猶豫,拍了拍對方的肩膀,“準備好了,一共四千支,現在就能裝車。”
“四千支?不是說好的六千支嗎?”上尉大聲嚷嚷起來。
“噓,噓!别亂喊!”
負責人趕緊捂住對方的嘴,一臉無奈地抓着頭發,
“知足吧,這還是我偷偷給你留的。之前第三軍向我要補給,我都沒同意。這已經是最大限度了。”
見對方面露難色,上尉知道要不出更多的物資了,隻好悻悻作罷。
兩人似乎又小聲說了什麼,不過距離太遠,白成淵聽不清楚。
哨兵們被上尉分成兩人一組,負責從倉庫内搬運成箱的安撫劑。
白成淵觀看了一會哨兵搬東西,感到有些無聊,打算悄悄原路返回。
他彎腰從樹叢中穿過,一不小心踢到了一粒小石子。
這石子好巧不巧,滾到一旁的鐵絲網上,發出一聲不大的聲響。
白成淵祈禱着哨兵們沒有注意到這微不足道的聲音,可惜事與願違。
“誰在那?!”
上尉猛地擡頭,目光如同鷹隼般犀利。
糟了!
白成淵心裡暗道不妙。
他是背着大人偷偷跑出來的,如果被發現偷跑到鐵絲網這邊,肯定會被抓回去處罰。
上尉和負責人大步朝這邊走來,白成淵有些絕望地閉上了雙眼。
“報告!是我剛剛不小心踢到石頭,撞上了鐵絲網!”
一個哨兵的聲音突然響起。
嗯?
白成淵有些不可置信。
聽着對面的腳步聲,他趴在地上,一動也不敢動。
“整天毛手毛腳的,淨給老子惹麻煩!”
上尉沒有懷疑,他踢了那名哨兵一腳,便又回到原來的位置上,同負責人聊天。
哨兵們繼續悶頭搬運物資。
見對方沒有其他動作,白成淵停頓幾分鐘,不敢再有任何耽擱,爬起來頭也沒回地跑開了。
可能是太過緊張的原因,他的手腳止不住地顫抖,居然被地上凸起的土塊絆倒……
……
“滴滴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