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她昏迷不醒,便沒人再知情識趣地将那香熄了,換上他喜歡的氣味淺淡清冽的香息石。
崔韻時總以為她琢磨透他的喜惡,就能讨得他的歡心。
這隻是她一廂情願的想法。
他與她成婚,既是為了替謝燕拾掃除障礙,也是因為他很喜歡崔韻時的性子。
不同的東西有不同的對待方式,他喜歡謝燕拾的方式是愛護她,保留她所有的缺陷。
他不知道明儀郡主有沒有發現,謝燕拾才是那個與他父親如出一轍的人。
一樣的惡毒、愚蠢,不知所謂。
至于謝燕拾那種随心所欲,不顧他人死活,看上什麼便一定要得到的性子,難道不是和母親一模一樣嗎?
他每每看見母親為謝燕拾的所作所為頭疼時,便會覺得很可笑,母親自己可以做的事,她的女兒為什麼不可以。
至于崔韻時……
有些人喜歡惹惱好脾氣的貓,看它氣得喵喵叫,四處躲避的樣子;有些人喜歡将兔子放在嘴邊,一口氣不停地親上幾十口,親得它使勁跺腳表示憤怒。
崔韻時對他來說就是這樣的存在。
他忍不住刺激她逗弄她,讓她像那隻鳥兒一樣大叫着激烈反抗,盡管它暫時屈服,可内心卻很不服氣,總是一邊假裝低頭,一邊在心裡罵他。
這種表裡不一,滿肚子壞主意的樣子真是太可愛了。
他總是忍不住一次又一次地将手伸進籠子裡玩弄它。
這就是他和崔韻時的遊戲,不管她願不願意,她都必須按照他的心意和他玩這個遊戲。
可是這個遊戲後來漸漸變得無趣了。
因為她不是鳥兒,人有趨利避害的本能,為了讓自己的日子好過一點,她開始對他與謝燕拾的戲弄逆來順受。
這不是他想要的遊戲方式,為了将一切撥弄成他想要的樣子,他不斷地戲弄她,讓她處處不順心,再偶爾地善待她一下,安撫她炸毛的小小身軀。
她是一顆堅韌的種子,他從來沒有懷疑過,就算把她壓在最高最重的圍牆之下,她也會小心地積蓄力量,開出一朵小而馥郁的花。
可是她現在躺在床上,連呼吸都帶着痛苦的氣息。
謝流忱靠近她,細細打量着她的臉,幾乎能看見她臉上很細小的絨毛。
他很少見她的睡顔,因為每月僅僅同床兩三回,而每回第二日醒來時,崔韻時都背對着他,悶頭朝向床内那一側。
她出自本能,發自内心地厭惡着他。
即使是睡着了,無意識的狀況下,都想要背離他。
謝流忱望着她的臉出神,忽然聽見她嗚咽一聲,像是極其難受。
謝流忱伸出手,懸停在她的額頭上,他想摸摸她,卻不知該從哪裡下手。
下一刻,兩行淚水就從眼角滑落,順着臉頰流入她散開的長發之中。
她雙目緊閉,眼淚卻源源不斷地流出,打濕了軟枕。
她幾乎是在痛哭,卻壓抑着沒有發出任何聲息。
謝流忱的手指不受控制地頓了一下,撫觸她眉尾的指尖有一瞬間的刺痛。
他曲起手指,想回避這種痛。
他從前總是見不得别人受傷,那樣會讓他感同身受到同樣的痛楚。
這個小毛病說不上有多困擾,畢竟他身居高位,殺人也不用見血。
隻是……如今這毛病演變到連看别人流淚都看不了了嗎?
他輕輕地吐出一口氣,将她散在額前的一縷頭發整齊地撥到耳邊,再度看向她哭得亂七八糟的一張臉。
為何睡着了還在哭?
她很難過嗎?
他轉眼就給了自己答案。
換成任何一個人處于崔韻時的境地,那人不難過才奇怪。
可她是崔韻時,崔韻時倔強堅韌,不會服輸,不會認命。
原來這樣的人也會難過嗎?
他不知自己心裡是什麼感覺,隻是他想要看到的不是她這副傷心流淚的模樣。
或許是把她逼得太緊了,偶爾也該對她好一些。
他們是要過一輩子的恩愛夫妻。
那麼……明日便送她一些姑娘家喜歡的禮物吧。
他這樣想着,從袖袋中拿出一條幹淨手帕,動作輕柔地擦幹她臉上的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