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謝流忱眼裡心裡都隻有自己妹妹,根本不知道自己妻子喜歡什麼,當着她的面,心裡惦記的也隻有其他人。
崔韻時搖着團扇:“不知二妹妹如今在何處,這個糕點若是不及時吃,很快就會變味,就算送到二妹妹那裡,也比不上剛做出時的味道了。”
“她就在家中,既然如此,便直接讓她到你這來吃吧。”
“夫君想得真周到。”
崔韻時笑容越發的盛,這可太好了。
一大早就要看見兩個她最厭惡的人,吃着她最愛的食物,她的小廚房精心準備的糕點,還要在她面前言笑晏晏,好不開懷。
元若去向謝燕拾傳話,然而先到的卻是謝澄言,她與崔韻時關系親近,時不時就會來與她一同用飯。
昨日她們便約好了一起吃早飯。
因為常常來做客,謝澄言的口味,崔韻時的小廚房都了如指掌。
相比之下,謝流忱這個真正的謝家主人的口味,崔韻時的小廚房卻不了解。
因為謝流忱每月隻來崔韻時的院子兩三回。
“今日居然有荔枝玫瑰糕。”謝澄言在崔韻時面前甚少拘束,她用公筷給崔韻時夾了一個,“嫂嫂最愛吃這個。”
芳洲特意觑了謝流忱一眼,發現他毫無反應。
她一時氣結,不講道理地想:二小姐喜歡荔枝便是喜歡,夫人喜歡荔枝便什麼都不算,公子一點表示都沒有,他哪怕是和三小姐一樣給夫人夾一塊呢。
夫人嫁給公子,跟嫁給一塊石頭有什麼區别。
芳洲剛這麼想完,謝流忱就說話了。
他對崔韻時道:“素日不知你也喜歡荔枝,是我疏忽了。”
“你将母親與三妹妹照顧得很好,将家中裡裡外外都打理得井井有條。若不是有你,我要煩心的事會更多。”
他說得情真意切,說完以後,自己都不禁想笑。
若是明儀郡主也在這裡,聽到他把她說的話照搬過來,裝腔作勢地說上一遍,那表情怕是一言難盡。
他轉念一想,又覺得該讓母親在這裡,好看看他與崔韻時也是可以做一對世人眼中的恩愛夫妻的,他們會這樣相守一輩子。
崔韻時垂眼,她早就不期望他的真心,清楚地知道自己隻是個管家的工具。
有這麼一句便已經是她走運,謝流忱的認可能讓她掌家主母的位置更穩固。
這時,芳洲給謝澄言盛了一碗金玉羹,一滴滾燙的湯水不慎濺到了崔韻時的手上。
她的手下意識地顫抖了一下。
“讓我看看。”
謝流忱伸手蓋住她的手,似乎是想要安撫她。
他眉頭蹙起,面露擔憂的神情。
然而隻有崔韻時和他才知道,他的手隻是虛攏在她的手上,其實他根本沒有觸碰到她的手。
她并不感到奇怪,謝流忱不喜與她有肢體接觸,如果一定要碰到她的身體,至少要隔着一層布。
比如剛才在花廊那裡給她披上自己的外裳,看似親密,其實他仍舊沒有碰到她的身體。
崔韻時垂下眼。
謝流忱今日連續三次表現出對她的關懷與愛護,這是對她将家事打理得很好的獎賞嗎。
他可以随意改變自己的态度,大多數時候他會無視她,少數時候,他會适當展示對她這個主母的欣賞。
他控制着節奏,一點點地施舍給她他的看重,就像給魚喂食它最愛的餌料,釣着她,控制她,讓她變成他想看到的姿态。
每當他表現得像個對她格外關照的丈夫時,他都會讓自己溫和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他演得很逼真,逼真到崔韻時都不能分辨出來的程度。
但是崔韻時仍然知道那都是假的,因為隻要見識過他對謝燕拾的愛護,就會明白他對她的那些全是虛僞做作的表演。
如果他真的有心維護她這個妻子,不會任由謝燕拾多年來明裡暗裡地給她使絆子,從不制止謝燕拾對她出言不遜。
這個事實,在六年前他坐視謝燕拾污蔑她時她就看透了。
她是謝流忱的一條看家狗,他會誇獎這條狗做得真好,但絕不允許這條狗讓他心愛的妹妹有一絲一毫的不開心。
崔韻時從謝流忱手裡抽回手,他蜷起手指,剛要将她的手緊緊攏住,下一刻忽然又松開手,仿佛對她的抽手全不在意。
他隻是對着她笑了笑,那笑容在不了解他本性的人看來,極盡言語所能形容的美好。
窗開着,一朵不知從何而來的蒲公英飛入他的掌中。
謝流忱輕吹一口氣,蒲公英飛起一些,又落了回來。
他再次吹着那朵輕盈的絨團,蒲公英起落數次。
直到他玩膩了,将它送到窗邊,反手拂走。
崔韻時一直看着,有時候她覺得自己的尊嚴也是這樣輕飄飄的東西,在他掌心颠簸玩弄,又被他輕易地掃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