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峰之前也推想得出了這個結論,隻是此時他腦海裡都是那晚父母慘死的畫面,以及那塊極為礙眼的來回在眼前擺動的刻着安字的玉牌,他的悲傷與憤怒得無以複加,以至于理智全無,“不過是欲蓋彌彰而已,就算他不畫我也有方法查出,越是兇惡的人就越是狡詐!”
縣令見羅峰目眦欲裂,咬牙切齒的模樣看上去極為可怖,這才驚覺心中微顫,暗道,如今羅峰痛失雙親,家破人亡,正是情緒不穩,想法容易極端的時候,實在不宜此時與他争論将他激怒,否則保不定他會做出什麼喪心病狂之事……
便也未做反駁,隻是道,“不過這又與你家的滅……慘案有什麼關系呢?”
“也是事後我才得知,那破廟女屍兇案牽扯的不是旁人,正是安将軍的妻子的娘家大哥,如此,那日他本就覺得我出言冒犯,已結下梁子,事後在他爆出身份後見我還不識趣,依舊緊追不舍,覺得他們上等人的身份受到挑戰,-這才決定要給我們這些賤民一點顔色看看……”
見他挑逗階級矛盾,生怕惹事的縣令急忙阻止他的後話,“停停停……這不過是你自己的主觀猜測而已……”
“我是已經給了你他的殺人動機,免得大人還會覺得殺我們這種人都會髒了他高貴的手,趨炎附勢地一味将那些上層人排除在外,再捏造出一些冤假錯案”直至此時,羅峰再也無法維持表面的體面。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縣令被他這夾槍帶棒的話逼得老臉一紅,當着衆人的面有些下不來台,他踱步來到羅峰面前,将旁人揮退,按着羅峰的肩,躬身貼在他的耳邊道,“我跟你爹相識十幾年,他一直在我手下當差,對他我也是委以重任,授予他捕頭一職,還允許他将你調到他的麾下為捕快,難道我有什麼對不住你們羅家的地方嗎?”
羅峰聞言果然神色一松,不似原先那般咄咄逼人,“幼時我便時常跟着我爹到縣衙裡玩,你還抱過我,說起來你也是看着我長大的……可正因為如此才不該眼睜睜地看着我爹娘蒙冤,更該将這事查清楚,不該倉促結案,還我爹娘一個公道才是!”
羅峰腦子糊塗,自己腦子可清楚着呢。
縣令眸光一涼,冷哼一聲後,轉身走回堂前坐下,一拍驚堂木,做下論斷,“堂下羅峰大病初愈,邏輯混亂,所言不清,不予立案,念你近來所遭橫禍,痛失雙親,又有傷在身,便不治你擾亂公堂之罪,就此退堂!”
此言一出,引得堂下圍觀的民衆噓聲一片,羅峰更是高喊,“大人,我可是此案的重要證人,你不能三言兩語便推翻我的證詞,這樣不公!”
推着輪椅剛要上前攔住在衆捕快的護送之下便要離去的縣令大人之時,卻因扯到傷口而疼得躬身倒吸一陣涼氣,一旁平素與他爹有幾分交情的師爺溫言按着他的肩勸道,“聽伯伯一句勸罷,胳膊擰不過大腿,這案子已經都到這個份上了,若是強行翻案豈不是再打大人的臉嗎?況且你牽扯的還是二品的将軍,那豈是你幾句話就能定罪得了的?”
“你還是咽下這口氣,大人會記得你的好的,日後等你身體好了,我會跟大人說,你爹的捕頭一職就由你來繼承……像你這個年紀就能當捕頭的,那在我們府衙裡可還是頭一樁,未來前途無量哪!”
這是要拿自己的前途來壓他,要自己閉嘴?!
羅峰擡頭直視師爺,雙眸中布滿血絲,眼神不屈而又倔強。
那師爺瞧着他這般模樣,已是心裡有數,唯有一臉無奈地歎了一氣,随後搖着頭向後走去。
“走吧……”一直在旁旁聽的那位替羅峰療傷的大夫也是無聲一歎,“民不與官鬥,這個結果也是在意料之中……”
說着他推着羅峰的輪椅向外走,出言寬慰着,“你剛剛才醒,不宜動氣,凡事看開一些,不為旁人,隻為自己”
羅峰雙手緊握彎曲的手指緊扣着身下木椅的扶手,指甲直嵌進木頭裡,“民不與官鬥麼?難道這世間隻有窮人富人,沒有天理王法了嗎?!我偏要與他們鬥上一鬥!”
那大夫以為這羅峰隻是發牢騷說說而已,也并未多加在意,豈料那日之後,他潛心養好傷後,整個人便似瘋癫了一般,也不回家,日日夜夜地往外跑。
這日他出門之後,那大夫好幾日都不見人影,擔心他一時想不開出了什麼事,便出來尋找,問着人一直尋到了宮門口,方才瞧見他身形槁枯地縮坐在牆角,身上至今還穿着自己送給他的那身自己的舊衣物,灰頭土臉的模樣就好似個無處可歸的叫花子,隻是掩蓋在厚厚的灰泥之下的那雙眸子卻亮得緊,緊盯着不遠處緊閉的宮門,就似一隻盯着獵物的孤狼。
那大夫與他同住豬尾巷,也算是看着他長大的,見他這般落魄模樣着實有些不忍,來到他的面前蹲下,“孩子,你守在這裡做什麼?可吃飯了嗎?”
羅峰一臉警惕地擡頭,手也呈防禦性地高高揚起,見是大夫,方才神色一松,緩緩放下,木木地搖了搖頭。
那大夫歎了一氣,在旁邊支着的小攤買了一碗面遞到他的手裡,他也不客氣,接過之後狼吞虎咽地吃了,幾口下肚,連面帶湯吃了個幹幹淨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