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衣着華麗的女子從門外款款走來,繡金線的衣擺閃着潋滟的光。
“聽說姐姐派出的人請了又請,世子爺今個兒也沒回來,我這個做妹妹的,特來看望姐姐,免得姐姐寂寞不是。”
闌珊是兩年前李鸠從外邊帶回來的侍妾,在府中獨得恩寵。商桑雖素來性子溫和,無心這些勾心鬥角之事。奈何闌珊步步緊逼,諸多挑釁,加之商桑一心念着李鸠。見到他将别的女人帶在身邊,哪有不妒的。兩人少不得暗暗争鬥。
環顧一周,見隻有一個侍女在旁邊伺候。闌珊心下不知是什麼滋味,出言道:
“我隻聽聞久病床前無孝子,不成想姐姐這麼多年來沒有個一兒半女也就罷了,如今久病,連一個親近人也不來探望,也就隻有我還想着姐姐。”
她這番話,一方面是暗諷商桑嫁給李鸠多年無子,一方面指應枝謎與她平日裡裝得好一副姐妹情深,如今她病得厲害,人倒不見了蹤影。
說完話,闌珊望向床上的人,眼中得色難掩。
卻久久不見她回話。
躺在床上的商桑聽了闌珊一番話隻覺胸中氣血翻湧,她又想咳嗽了,可沒等咳起來,便覺得身體漸漸變輕,神志也漸漸清明起來。先是疑惑,後來是了然,自己久病纏身,如今是要解脫了。
她飄蕩起來,看了一眼床上自己的軀體,一張蒼白的臉,頭發亂蓬蓬病痨鬼一般。苦笑一聲,便離開了這間暖閣。
這裡不是她的家,她該回家去了。
“世子妃”
青苓一聽見闌珊的聲音,便想攔住她,隻是那裡攔得住,人已經将話都說出來了。她回頭看了眼,驚呼出聲。
“傳太醫,快傳太醫”
她跑出去,一時情急,難辨方向,被門檻結結實實絆住了腳,跌得厲害,一時站不起來,爬着出去嘴裡喊着太醫。外邊候着的侍女沒能攔住闌珊,不多時看見跌得頭破血流的青苓出來,一個個七手八腳的去傳太醫。
闌珊臉上自得神色消失,跑到床前看床上人的情況。
卻見床上的人面白如紙,一雙琉璃似的眼睛定定睜着,隻有進的氣沒有出的氣了。
闌珊塗了胭脂的一張粉面沒有了血色,冷汗淋淋。
商桑乃定北侯郡主,母親早亡,北定侯常年戰守邊關,将女兒放到平南王府寄養。後來商桑嫁進平南王府,直到定北侯戰死,她大病一場,再沒回過故鄉。魂魄飄飄蕩蕩,一時不知在去往何方,待回過神來,發現眼前恢弘的大門上挂着侯府的牌匾。
去看看自己多年的故交也好。
來到廂房,商桑看着眼前的情景,面無表情。
隻見應枝謎正在房内,面前是一盤棋局,對面分明沒有人,她卻一手執白子,一手執黑子,自顧自下着。
一個侍女跪在她面前,細看面容竟是今日送藥來的侍女模樣。
“那府裡的世子妃她,怕是不行了。”
應枝謎聞言輕笑一聲。右手落下黑子,斬斷了白子的去路,自顧自道:
“這局,我赢了。”
話音輕輕落地,笑顔漸漸卻放大。
她笑的癫狂,眼淚都流出來都沒發覺。
侍女神色緊張。
“那世子妃常年服用世子所下紅花,不可能有孕,她多病亦活不長久,夫人為何急于一時,給世子妃下毒,若是太醫查出來... ...”
身着素衣的美婦聞言将面前的棋局一把掀翻,語調也帶上幾分癫狂。
“你以為我等得了嗎?我等不了了,都來逼我,是你們逼我... ...我赢了,哈哈哈,是我赢了。”
侍女低着頭,不敢多言。
過了不知多久,應枝謎終于平靜下來,她踱步到跪着的侍女面前,輕笑出聲。
“放心好了,太醫不會查出來的。”
說着拍了兩下手。
“來人,介蹈行竊,給我将她打三十闆子,割了舌頭,叫人牙子來發賣了。”
三十闆子,足夠叫一個青壯年下不來床,更何況是一個弱女子。
侍女慘白着臉拼命的磕着頭,直到被兩個家丁架着拖了出去。
商桑不知道自己是如何離開的侯府,冷,全身都冷。
骨頭縫裡透出來的寒意似要将她浸透,她不知道,原來死亡,是這般冷。
今生做了糊塗鬼,希望來世能做個明白人。
沒人注意的天際,一顆星子倏然一閃。
永安街上,一處花柳繁華地,鼓樂笙歌不絕。
李鸠喝得有些熏然,醉眼看着面前的歌舞,一個小厮進來。
看清小厮身上服飾,宴上的公子哥兒紛紛開始起哄。
“瞧瞧,又是世子府的人來催人回去了。一天催了百八十遍,世子且快快回去吧,免得家裡夫人生氣。”
李鸠又倒了杯酒,似是漫不經心對衆人道:
“她不敢。”
一邊呵斥小厮。
“還不滾回府去,本世子說了多少遍,今日不會回去,什麼事竟一刻也離不得。”
見那小厮還哭喪着個臉,面上隐隐流露出不悅的神色。
“世子妃,薨,薨了。”那小厮怯不敢言,低聲斷斷續續道。
“你說什麼!”
李鸠送往唇邊的酒杯落到地上發出一聲悶響,胭脂色的酒液将齊整的地毯洇濕一片,酒醒了一半。
一個人揪住了小厮的衣領,卻是剛回京的少年将軍。
“你再說一遍,誰?”
常年征戰沙場的将軍,如今雖身着常服,卻難掩身上肅殺之氣。
那小厮哪裡見過這場面,哆哆嗦嗦将話複述一遍。
被人丢到一旁。
将軍直奔世子府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