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蝴蝶、小魚,各式的風筝,各樣的色彩,琳琅滿目,眼花缭亂。
“你還會放風筝嗎?”鐘意問。
“你挑一個吧。”陸風行說。
她看了看,最後從一衆萌獸中間,精準地挑出了一隻鷹。
雖然外觀是卡通造型,但它依然是一隻鷹。
鐘意和陸風行一人一邊翅膀,合力抱着鷹風筝走到草坪上。這裡已經有一些零零散散的人,大家隔得很開,防止風筝線在空中相撞。
一月末總是大風,适合放大風筝。
鐘意看着陸風行研究了一下攻略,随即展開線筒。她走在後面,幫他把風筝托到空中;風一下子大了,陸風行逆着風大步跑了幾步,小鷹順利離開了地面,迅速扶搖直上。
等到小鷹飛到合适的高度,陸風行早已放慢了腳步,鐘意跟上去。
他們站在雲朵底下,逆着風的方向并肩後退,不約而同地擡起頭,仰望着在蒼穹中緩緩穿梭的小鷹。
在他們身後,大海越來越近,拍打岸堤礁石的海潮聲也愈發清晰。
夕陽正在沉墜,漸漸砸向光怪陸離的鋼鐵森林。
“陸風行,”鐘意看着風筝問,“風眼工作室的英文名字,有什麼含義麼?”
那天在《雲帆》的宣傳會,她也問過他這個問題。他說in the wind,就是将要發生的,他希望将要發生的一切都順利。
但是鐘意知道,in the wind不止這一個含義。
“In the wind,”那個男人攥緊了風筝線,轉過臉來看着她,“這句諺語的另一個解釋是,失蹤的人。”
他知道她能理解這個諺語,然而她從始至終都沒有作出任何表示。
直到這一刻,那雙靈動的琥珀色眼眸,靜靜地迎上他的視線。
“在風裡失蹤的人,在時間裡失蹤的人,你曾經認為那是我,對麼?”鐘意說,“其實對我來說,風裡失蹤的那個人是你。在我七歲那年,你就已經失蹤了。”
陸風行點了點頭。
那年鐘意叫他放任父母交給他的任務飄走,他沒有聽。
“可是,”陸風行說,“我已經不是七歲了。我認識回到你身邊的路。”
他和鐘意又對視了一眼,兩個人點點頭,忽然朝着大海撒開腿狂奔起來,廣闊的大海在眼前延伸,一直去往無盡的遠方。
鐘意解開發繩,任由長發在風中肆無忌憚地飛揚。她一把拉住陸風行的胳膊,氣喘籲籲地叫道:
“陸風行,你老爹想讓我裝成一個瞎子,忘記我爸做過的事情,就這樣不明不白地嫁給你,你高興嗎?!”
陸風行看着她,他們明明近在咫尺,他卻學着她的樣子,放開聲音喊道:
“從小到大,難道你會乖乖聽你老爹的話嗎?
“你連他的話都不聽,幹嗎要聽我爸的?”
?
最後,天色終于黯淡了,各式各樣的風筝慢慢回到地面。
陸風行跑出了一層薄薄的汗,看着天空中逐漸被黑暗吞沒的小鷹,表情很有些不舍:“鐘意,放任風筝飛走是很不安全的行為,我們是成年人了,必須把它收回來。”
鐘意看着他淩亂的衣衫,他甚至還穿着較為正式的襯衣,咯咯地笑了起來:“你收吧。這不是誰交給你看管的風筝,這是我們自己買的。”
陸風行一邊收風筝線,一邊假裝不經意地問:“以後五六十年,你要去幹什麼?”
“打工攢錢,然後……”鐘意歪了歪頭,一下下地掰着手指,“亞洲、歐洲、美洲、非洲、大洋洲、南極洲……一輩子這麼長,一個人這麼無聊,總要出門看看吧?”
“這樣啊。”陸風行伸出手,迎接鋪向他們的小鷹。
“你呢?”她抿唇望着他,“你要幹什麼?結婚生子嗎?”
他無奈地看着她,好笑地搖了搖頭:“你不跟我結婚,我也沒地方去,隻好跟在你後面跑遍滿世界的角落,還給你打錢了。”
“這話說的,跟你結了婚,就得一輩子鎖在家裡啊。”鐘意光明正大地翻了個白眼。
“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鐘意抱住小鷹風筝,又扯了扯他的衣角,說:“你微/信簽名的那句拉丁文,拽不拉幾的,我最煩這種人。”
“你查了翻譯?”陸風行笑了笑。
鐘意瞪了得意的男人一眼,默默站了過去。夜空之下,兩個聰明的頭腦,靜靜地靠在了一起。
人聲沉寂下來,耳畔是清晰的海潮。
她不好意思說她其實很早就查過了,但是現在,他們面對着漆黑而遼闊的大海,背後是清爽的草坪和旖旎的城市燈光,她忽然覺得,他那個泛着白邊的海浪頭像底下那句拉丁文,無比符合他們眼前的情形,更重要的是,符合他們當下的心境。
“Liberavi animam meam,
我的靈魂已被釋放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