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擡起視線,恰好看見陸風行線條淩厲的側臉,他的薄唇幾乎抿成了一條直線,整個人散發出軍士臨陣般的氣勢。
鐘意怔了一秒,随即悄悄握緊了陸風行的手。
陸風行提前和父親通過消息,大廈的助理和秘書們都接到通知下班了,辦公室敞開的大門前空無一人。
明亮的燈光從門後淌出,從她手上傳回的溫暖觸感如此真切。鐘意深吸了一口氣,牽着陸風行揚長而入。
光滑的實木辦公桌,弧形缺口後,真皮高級辦公椅面朝俯瞰整片CBD的巨大落地窗。
這設計,簡直和風眼工作室裡,陸風行本人的辦公室如出一轍,真是血濃于水。
鐘意感到身邊的男人動作有些僵硬,陸風行微妙地咬了咬後槽牙,揚聲道:“爸。”
辦公椅轉過來,映入鐘意眼簾的是一個體态幹練的高大中年人,套在嶄新闆正的定制純黑西裝裡,銳利如鷹的眼神透過一副細細的圓框眼鏡,似乎有些挑剔地打量着鐘意,身周圍繞着不怒自威的氣息。
裕盛集團總裁,陸建柏先生。
氣場兩米八,不像是來找她道歉的。
鐘意還沒來得及松一口氣,眼前蓦地閃過一道人影。
陸風行搶先上前半步,将鐘意攔在身後,挺拔的身形隔絕了父親的視線。
辦公桌後的中年男人和鐘意同時怔了一瞬,指尖敲了敲辦公桌,陸建柏站起身:“風行,你怎麼擋着鐘小姐?”
……語氣也很正常。
鐘意還沒來得及說話,陸風行輕輕哼了一聲:“鐘意是來聽你講正事的,不是來讓你挑揀的。”
“沒有啦,”鐘意連忙拉開陸風行,順勢奪過陸風行手裡的塑料袋,“叔叔,這是陸風行專程從斯裡蘭卡帶給你的特産。”
“不重要,”陸風行接過袋子,随手放在辦公桌上,又從角落推來兩把椅子,“坐。”
他自己抱着雙臂先坐下了,眼睛還盯着陸建柏,一副“我看你怎麼說話”的神情。
陸建柏皺眉掃了兒子一眼,扭頭向鐘意招呼道:“你好,快請坐。”
鐘意哭笑不得地坐在陸風行給她留的椅子上,餘光瞥到陸風行的側臉,恰好看見他一動不動地盯着他老爹,畫面顯出一絲詭異的協調感。她就勾起了唇角。這是一對表面貌似不合,卻會偷偷關注對方的父子。
陸建柏從辦公桌邊拉出一張小茶桌,将電熱壺裡燒開的水倒入紫砂壺。溫熱的琥珀色茶水順着杯壁注入瓷杯,袅袅地散逸着罕見的香氣。鐘意挑了挑眉。大紅袍?大概是武夷山原樹産的,一斤能賣到匪夷所思的天文數字。
中年人卻并不誇耀,隻是靜靜地在鏡片後看着鐘意,半晌,緩緩道:“鐘小姐,我聽風行說起過你,你是一個好孩子。”
“小陸總的誇獎?真難得。”鐘意笑得格外得體,收獲陸風行的無語一瞥。
她這會才算是理解了晚宴那次,賓客為什麼都稱呼陸風行為小陸總,原來這個“小”無關年紀,隻是陸風行上面,還壓着個耳聰目明的“老”陸總。
“不過,”陸建柏端起茶盞抿了一口,話鋒蓦地一轉,鏡片下的眼神愈發銳利,“築誠地産破産的事,并沒有那麼簡單。當年媒體報道的信息并不全面,年輕人看到了,想法偏激一點,也是正常的。”
好一個開門見山,毫不拖泥帶水。
對方越坦白,越真誠,她卻反倒有些不自覺的警惕。她的警惕全然是被生活磨折出來的,本不該屬于一個二十四歲的年輕女孩。
陸風行聽見父親這麼說,心裡那塊巨石先落了一半,長長地出了一口氣。他知道父親敢作敢當,不會在大事上和他打太極。
陸建柏跟着築誠爬摸滾打了二十年,到了這個歲數,已經很少碰到說幾句話還摸不透的年輕人了,面前兩位自然也不在話下。他看着兒子瞬間放松的身體,以及兒子身邊那個女孩不知不覺向椅子裡縮去的警惕神情,兩個人截然相反的姿态,瞬間有些心疼女孩身上與年齡不符的老練,仿佛她認定面前有一個圈套,等着她鑽進去。
陸建柏搖了搖頭,語重心長地歎道:“風行,你以後一定要多心疼人家丫頭!真造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