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意瞬間坐得筆直，羞愧得目光不知道該往哪放，低頭看着鍵盤，不敢吱聲。

屏幕上的鐘2意，歡快地蹦跶了幾下就沉寂在原地，馬上被小怪輕松擊殺。

陸風行緩緩收回視線，冷硬的皮鞋聲穿過整間辦公室，不緊不慢地出了門。

許詩宜從小巧的鼻尖哼了一聲，學着陸風行的樣子抱起手臂說：“我就說吧，我哥說陸神從來不撒謊。”

“不是你先提起他家裡情況的麼，為什麼到頭來被點名的會是我？”鐘意抓狂地将手指插/進頭發，愁眉苦臉地歎了口氣，“好吧好吧，就當是我年齡比你大，姐給你擋着了！你哥又是哪位人物，一中的？”

手指滞在發間，她盯着許詩宜精緻的臉龐歪了歪頭：“不是吧……S市跟東京一樣小？”

“你以為現實是在拍日劇啊？”許詩宜竟然聽懂了她玩的老土梗，“我哥認識陸哥，當然也跟你是同一屆的。”

那張貴氣的臉和記憶深處的面孔慢慢重疊，十七歲的初夏傍晚落着淅淅瀝瀝的雨，學生會負責人許亦龍撐着傘跟在鐘意後面，巧舌如簧地勸說她趕緊去大禮堂看看，還騙她說他們已經修改了“那部分”内容。鐘意半信半疑地跟了過去，推開大門。

挺拔如松的少年聽到聲響，疑慮地回過頭，身形深深烙入了她的眼底，明亮而熾烈。

十七歲的鐘意，在禮堂裡第二次見到陸風行的時候，潛意識的深處，隐約覺得有哪裡不對勁。

好比說羅芃曾經提起這個人，說他站在升旗儀式的領獎台上一臉平靜，微笑的時候眼底也全無笑意，似乎絲毫不為自己取得的成績而開心，真是漠然得讓人害怕。

可她見到的少年，分明像是剛打了個呵欠，深黑眼眸中還帶着淡淡的倦意。

生動了一瞬的表情，如此富有生機。

讓她想起那些奔跑在公園草坪上的小孩，托舉着要放飛的風筝不管不顧地狂奔，跑得滿頭滿臉都是汗，去追一陣不知何時才能到來的夏風。

鐘意的側臉燙了一下，轉過視線，繼續和許亦龍對峙：“你們到底改了沒？你騙我？”

許亦龍避而不答，匆匆走下階梯，直朝着那個恢複了面無表情狀态的男生走去：“鐘意，這是陸風行，行走的行。他是咱們這次晚會的男主持……”

二十四歲的鐘意，模糊地記起自己最初是被避重就輕、想方設法地繞過修改主持内容問題，花言巧語地哄着她的許亦龍拉進禮堂的。一進禮堂，許亦龍松了一大口氣，像是最重要的任務已經完成，撇下她和陸風行待在禮堂裡，自己一溜煙跑了。

事實證明，許亦龍所托是人，陸風行的确把她留在了主持人的位置上。

以一種迫使她重新面對自己的方式。

那種覺得敵對方說得完全沒錯的羞恥感，像前天坐在病床邊上那樣，重新将對着電腦的鐘意，緊緊包裹在内。

鐘意沒好氣地哼了一聲，裝作漫不經心地問：“你哥是不是說我脾氣超爛？”

“差不多吧。我哥說你雖然站在他的對立面，但很有禮貌，做事也很理智……”許詩宜順着她的話說到一半，這才反應過來，捂着嘴瞪向鐘意，“你竟然套我話！你就想知道，我是不是已經向哥哥問起過你了！”

“哪有啊，”鐘意故作嚴肅地壓低了聲音，“隻是我那會比較激進，不想給别人留下太差的印象。”知道她是陸風行的高中同學，又對陸風行有一種莫名的占有欲，要真有那麼一個哥哥，許詩宜不去問他才怪。

許詩宜大概又信了她的話，抱着雙臂狐疑地盯了她臉上無比自然的表情一會，又警覺地開口道：“那你變化還是蠻大的。”

“什麼意思？”鐘意蹙眉，“你小小年紀不說實話！”

“拜托，我怎麼可能告訴你我哥真的說了什麼呀，”許詩宜吐了吐舌頭，但直接承認自己隐瞞了事情，還是讓她臉上不好意思地發燙，“我隻說了後半段啦，也是我哥的實話。前面嘛，就是我哥說你當時看上去特别極端……”她觀察着鐘意微變的表情，連忙補充道，“不過也很有勇氣！‘從沒見過誰這麼跟老師叫闆的，也不怕老師對她不好，大概她家裡也有能力讓她直接跳過高考’這是我哥的原話哦，也是在誇你！沒想到現在的意姐，其實風趣又心善~”

“行了行了，忙你的去吧，”鐘意鎖定自己的電腦屏幕，“再不趕工，到時候被心黑資本家抓到了，我可當不了擋箭牌。”

她心不在焉地繼續工作了一會，還怕陸風行早上突然提出别的事項，中午就沒有點外賣，準備下樓吃飯。

午餐時間已經開始，整座金方大廈的公司都休息了。鐘意獨自擠進人滿為患的電梯，排在人滿為患的街頭炒菜店門口；她本想打包上樓吃，但看着店家标注得清清楚楚的“打包收費2元”黑心價格，站了半天就是開不了口，隻好說：“在這吃。”

大不了站着等一會，等個空座位而已。

等到挑好菜，店裡還是烏泱泱地坐滿了白領，她端着托盤站在人群中躊躇，不知道該拿自己手上沉沉的飯菜怎麼辦。

視線在店内飛速逡巡，不肯放過任何一個地方，突然停在角落的雙人座上。

陸風行坐在那裡，側臉面無表情的不知在想什麼，托盤上的菜吃了一半，對面座位上空空如也。

鐘意紮了根似的停在過道中間猶豫再三，數次側身避讓端着飯菜走過自己的白領，想到自己總不可能一輩子都不和上司說話，終于咬了咬牙，深吸一口氣，端着托盤快步走向陸風行。

托盤輕輕放在男人對面的桌上，女孩賠着笑，袅袅婷婷地坐下。

她剛想嘗試寒暄，看見男人冷冷的神情，索性閉上嘴，面無表情地小口扒飯。

陸風行皺起好看的眉。

目光掃過她盤中沒什麼油水的飯菜，修長手指疊在下颌，淡淡道：“為什麼不去酒店？”

鐘意怔在座位上。他在意的竟然是她拿着他的會員卡，中午不去酒店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