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早晨,和往常一樣,沒什麼事要做的小姨一般先熬夜追劇到兩點,接着一覺睡到十點多。睡意朦胧中,小姨隐約聽見房門外傳出輕微的響動,想着清楚自己作息的鐘意可能正準備吃早餐,也就懶在床上沒動。
鐘意輕手輕腳地走出房間,背上裝着筆記本電腦的運動背包,視線掃過客廳。
小姨作為音樂老師,家裡卻連一件樂器都沒有,唯一給整間老房子增添了幾分藝術氣息的布置,隻有挂在牆上的寥寥相框。
她不由自主地走近了剝落的牆皮。
透明的相框中,已經泛黃的舊照片被小心翼翼地撫得十分平整,一看就是被人精心保存下來的模樣。
那是一張單人照。
與鐘意長得七分相似的女人,手捧一束盛開的鮮花,對着鏡頭彎起唇角,眉眼溫柔。
笑容淡淡的,卻讓人一眼就能看出,滿臉都是發自真心的快樂。
背景是照相館幕布垂下的灰。
鐘意又看了一眼,轉過身開門下樓。
時間剛過八點四十。
黑色淩志靠在老城區外的馬路邊緣,駕駛座上的陸風行黑眸微阖,切換着車載廣播。
車内揚起第一個音符的時候,街角處轉出了那個高挑的身影。保暖短靴踏過水泥地面,一下子閃進了價格優惠的面包店。那些面包通常意味着廉價、油膩,奶油在口腔是化不開的,苦澀地沾着握手樓潮濕的黴味。陸風行眨了眨眼。
副駕上端端正正地放着一個手提袋,現烤可頌隔着牛皮紙,發出誘人的黃油香氣。
陸風行的目光追随着鐘意,她很快就出了面包店,兩手空空什麼也沒拿,從街邊一掠而過,消失在他的視線裡。
他掃了一眼外觀低調的腕表,搭在方向盤上的修長指尖滑動,撥通電話。
有點按捺不住。
“早上好,陸哥!”揚聲筒裡飛出元氣滿滿的年輕女聲。
喉結微動,男人的視線還看着前方,低沉的聲音富于磁性:“我到巷子口了。你收拾好東西了麼?”
“給你帶了早餐,很快就好。”她那邊堆滿雜亂的人聲,萬分吵嚷。
“我已經買了。”陸風行微不可察地皺起眉頭,“這邊有點亂,不太好停車。”
“馬上就來啦。”鐘意似乎從店主手裡接過了什麼東西,電話裡一陣腳步起落,高挑身影轉過長街,重新出現在男人的視線中,“陸哥你在哪裡?”
陸風行輕輕挑起唇角。
街角傳來短促的鳴笛聲。
鐘意提着小紙袋,走快幾步趕到淩志光滑的車蓋前,隔着擋風玻璃,擡手和陸風行打了個招呼。
她披了件毛絨絨的駝色大衣,微卷長發垂在頰側,笑容燦爛。陸風行把副駕駛上的牛皮紙袋往後座一塞,鐘意恰好拉開車門,先将一個熱氣騰騰的小紙袋遞給他:“試一下?魚蓉燒賣。”
沾着花生醬和甜辣醬的十粒幹蒸燒賣,用竹簽穿成兩串,把紙袋撐得鼓鼓囊囊,是常見的街頭小吃。陸風行撿起竹簽,毫無防備地咬了一口,咽下去後揚起一邊眉毛,有點猶豫地問:“怎麼都是澱粉,沒吃到魚蓉?”
鐘意關上車門,笑嘻嘻地說:“早餐店買的啦,怎麼可能給你放真的魚蓉。”不自覺地帶着幾分頑皮意味。
她料到陸風行不吃街邊早餐,平時在飯店點的幹蒸燒賣都是真蟹肉和蝦仁,哪裡吃過這種充滿澱粉的黃皮燒賣,大概率會覺得新奇。鐘意從中學時代看陸風行長得就像挑剔的樣子,與其從老城區的面包店帶早餐給他,不如找點他沒吃過的。
陸風行臉上依舊沒什麼表情,鐘意就有些自讨沒趣,看他面不改色地慢慢吃完了兩串,伸手打着汽車引擎。她不想車内陷入沉默,率先追問:“我們今天去哪裡聊直播劇本?”
“工作室底下的咖啡館,你帶了電腦的話,”陸風行的目光掃過她,“我先帶你打一遍《雲帆》的主線。”
“開發者親自創建的多人房間?”鐘意拍了拍自己的背包,以示自己帶着電腦加班的決心,“我能不能挑裝備?”
鐘意前兩年看過遊戲主播發布的實況視頻,但并沒有看完,加上時隔太久,隻是粗略記得《雲帆》除了開局的大海地圖,随着玩家不斷冒險探索,還有一張陸地地圖,上面生活着各種生物,從歐洲民間傳說中的邪惡小精靈“哥布林”到亞洲的“年獸”,玩家需要一路打怪撿資源做裝備,挑戰最後的大BOSS。
在保證了玩家自由度的同時,主線大概是像素小人打敗BOSS,将水星球恢複成人類宜居的樣子?
“那樣就失去了《雲帆》的一半樂趣,不過時間緊迫,”陸風行勾了勾唇角,準許了她不勞而獲的想法,“可以。”
隻有他自己清楚,主線的結局,是送給她的禮物。
昨天在工作室,他看見她甚至無法在遊戲中生存十五分鐘,就知道自己那份私心,究竟沒能成功送出。
所以他請她到咖啡館,準備帶她繼續在《雲帆》的世界冒險,最後抵達那份禮物。
雖然她遲了六年才走到禮物面前,但這次的他,就會在她身邊,不再錯過。
?
臨近開場,禮堂内人頭攢動,聊天和寫作業的人混在一起,吵吵嚷嚷。
鐘意一身深紅禮裙,站在厚重的帷幕背後,一動不動地舉着稿子,翕動唇瓣快速默念,争取在上場主持前最後熟悉一遍流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