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女孩的背影,心中微微一動。
喉結滞澀,忽然冒出一句:“昨天說你是在道德綁架,抱歉。”
鐘意停下腳步。
她回頭掃了他一眼,不情不願地說:“我已經答應學生會的負責人了,下周二和你一起主持晚會。PPT不用改。”
神情有些高傲,像一隻從岸邊落水的天鵝。
濕漉漉的,卻連整理羽毛的動作,都帶着常人難以企及的優雅。
趁着陸風行微怔的空當,女孩拎起帆布包,沿着巷道慢慢走遠。
自始至終,都不肯再多看他一眼。
?
“線路老化引起的火災……老城區居民樓……沒有受傷,全部疏散……”警員向電話那頭彙報着情況,聲音斷斷續續地飄進陸風行耳中。
他松了口氣,徹底放松下來,倚在等候區長椅的鐵灰色椅背上,疲憊地阖上雙眸。
坐在他旁邊的鐘意也松了口氣,随即發現空空如也的胃部正在咕咕作響,忍不住按了按小腹。
陸風行轉過目光。
鐘意瞬間挺直了身體。陸風行可是她頂頭上司!
“餓了?”他語氣中半是好笑,半是無奈。
不知道是不是她多慮,總感覺他的聲音相比先前的平靜,多了一絲婉轉的溫度。
就像他的手心,在刺鼻的濃煙中,清清楚楚地透着令人安心的溫熱。
還有那道沖進火場,奮不顧身的背影。
鐘意急忙把頭扭到一邊,盯着手機屏幕,用彙報工作的語氣回答:“我小姨去樓下買幾個炒菜,叫我們做完筆錄就回去吃飯。”
男人勾起唇角,無聲地笑了。
筆錄也就是警察簡單地問了一下陸風行個人信息和報火警狀況,再讓他在文件上簽名,保證自己一切所言屬實。流程異常順利,還因為陸風行沖進火場英勇救人的事迹,誇贊了他許久。因為鐘意不是打電話報火警的人,這期間不便進入做筆錄的工作間,就坐在門外餓着肚子回複微信消息。
作為高中後兩年的同桌和這幾年唯一知心的好友,鐘意自然把隔壁樓棟起火的始末,第一時間告知了羅芃。
如她所料,下班後的羅芃回消息很快。
【羅芃】:天!你們沒受傷就好!
【羅芃】:陸風行這也太……舍己為人了吧!
跟着一個大大的驚訝表情包。
鐘意猶豫了一下,打字問:“你也很奇怪對不對?他以前好像不是這個樣子的?”
【羅芃】:我跟他也沒什麼接觸哦,就記得高二彙演那次,我去後台給你送水,當時被他罵了。我有時覺得他挺冷漠的,和領獎台上的禮貌很不一樣。
【羅芃】:不過他竟然主動送你下班回家?
【我為誰而鳴】:他一開始說想跟我讨論一下工作,寫直播流程這件事對工作室實在很重要。
【羅芃】:我就知道!優秀的意桑肯定能勝任重要工作!終于回到S市,以後可以安居樂業啦
接着對鐘意一番花式誇贊,以及日後一起在S市開疆拓土的展望,注意力壓根不在兩人一開始讨論的陸風行身上。
澄澈如鏡的大理石地闆回響起皮鞋鞋跟的敲擊聲,陸風行推門出來,一眼就看見鐘意在按手機屏幕,随口問:“在和誰聊天?”
他原以為鐘意會搪塞過去,畢竟這是她的私事。
沒想到她馬上擡起臉,亮晶晶的眸子眨巴幾下,調皮地望着他:“我高中同桌,現在在做編劇。她說之前文藝彙演那次,陸哥你把人家罵了一頓。有這回事麼?”
陸風行眼中的神色悄然深了些。
他搖了搖頭:“記不清了。”
鐘意頑皮的笑容維持兩秒,突然有點僵硬。
她倒不是懷疑陸風行說的話,畢竟他和羅芃都不是不講道理的人,陸風行能和羅芃起争執卻不被羅芃放在心上,大概隻是無關緊要的小打小鬧。
隻是猛地記起,對面這人是她頂頭上司,自己笑得未免太活潑。
她在人情名利場上傷筋動骨地滾過一圈,高中時代的學生氣褪去不少,早已習慣面帶以假亂真的熱情笑容。
這會卻難得地有點羞赧,輕咳一聲斂起笑臉,正色道:“我小姨估計都等急了。”
話說回來,高中時代在校外唯一一次撞見陸風行,正是老城區的深巷。
那時他攔在她去路,怎麼看都不算友好。
時過境遷,鐘意早就不把這點小事放在心上。這幾天下來,她更是對陸風行大有改觀,又發現陸風行現在對她友好得多,在駕駛座聽見她報出老城區的地址時,眸中雖隐隐流轉過一絲好奇,但禮貌地尊重着她的隐私,沒有探問她為什麼住在小姨家。
她就主動開了口:“現在在金方大廈上班,我住小姨家方便很多。”陸風行點點頭,表情沒什麼變化。
單元樓底報廢的電燈還沒修好,樓梯間一片漆黑。狹窄的樓道不容許兩人并肩而行,鐘意走在陸風行前面。
三樓以上,僅存的聲控燈接近失靈,逼着她每隔一會就用力跺腳。
水泥間回蕩着沉重的跺地聲,陸風行擡起頭,目光湮沒在昏黃的燈光中。
她微卷的長發在薄薄的肩頭起落,側臉剪影弧度柔潤,光暈中的線條美得驚心動魄,叫他心跳不由自主地漏了一拍。
鐘意不喜歡爬太多樓梯,尤其不喜歡帶着别人,一口氣爬上七樓。
這意味着她為了面子不能停下來稍作歇息,更何況上樓過程中每一次落汗、喘息,乃至胸膛中加快的心率,都被對方盡收眼底。
像是某種示弱。
四樓的聲控燈又滅了,視線陷入黑暗。
她剛要停下,身後忽然傳出穩穩的跺腳聲,燈光大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