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響起。

此時天邊方才微微亮，青樓仍在霞光中沉睡，這陣敲門聲十分刺耳且突兀。

“誰啊！大清早的，你不睡覺還不讓别人睡覺，看我一會兒不給你個好看的……”老鸨低頭拉扯着衣服捯饬自己，嘴上罵罵咧咧，一步三停地走向大門，最後一把拉開大門，怒吼道：“誰啊？！”

“叫你們樓裡的小箐出來！”然而讓老鸨沒想到的是，一個臃腫富貴的女人比她還怒氣沖沖，而且女人旁邊站了一圈的保镖。

一個兩個三個……個個是大塊頭。

老鸨一眼就認出她來，是鎮上大财主趙公子的正房夫人陸氏。

“夫人有什麼事好說，不着急……”老鸨無意識咽了咽口水，一改之前嚣張不耐煩的态度，挂上招牌假笑，詢問道：“這其中肯定有什麼誤會，不如夫人跟我說說小箐她是怎麼……”

“我跟你說個屁！”陸氏氣得直接爆粗口，指着老鸨的鼻子罵道：“昨個我相公又到你們樓裡找那賤貨，今早我去找他，人就死院裡了。他從你們樓裡回來後，直奔院裡歇息，根本沒有被害的可能，肯定是那狐媚子給我相公下了藥！你馬上把小箐給我叫出來，我要讓她償命！”

“什麼？！”老鸨變了聲調，心裡不由一沉，雖說她向來愛護樓裡的姑娘們，但是這種沾上人命的，她是決計不會幫腔。

其實以她對小箐的了解，知道她最是良善，雖然厭惡趙公子，卻是不會害人性命的，她最大的願望，也不過是早日攢夠錢離開青樓，過上正常人的生活。

小箐是在一個夜雨天被家裡人賣到青樓的，那天她苦苦哀求，卻還是被接過錢的父母狠狠推到在地上，磕出一腦門的血。

她看着自己父母一人舉着傘，一人提着燈，溫聲細語地告訴着自己的弟弟，他明天就能買肉包子吃了。

眼睜睜望着他們在雨中漸行漸遠……

冰冷的雨水打在小箐的眉眼上，順着她的眼尾滴在腦後那攤血迹上，炸開了鮮紅的花。

老鸨至今都忘不掉小箐當時的眼神，痛苦，不解，絕望，麻木……

因此她這些年不曾過多為難小箐，甚至多有寬容呵護之意，但是……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她不可能為了小箐搭上自己的安危。

老鸨臉色一變再變，最終定格在一個難看的笑容上：“趙夫人且等一等，我立馬叫人把小箐揪下來！”

趙家是鎮上的大财主，輕易得罪不得。如今趙公子離奇死亡，此時找得到兇手倒還好，若是找不到，陸氏肯定會把火氣撒在小箐身上，讓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媽媽，你找我有什麼事？”不一會兒，小箐被人從房間裡叫了出來，她顯得十分忐忑不安，尤其是在看見陸氏之後，臉色更是變得慘白。

以前陸氏就來鬧過一次，那次她被打得奄奄一息，差點魂歸西天，在床上将養了半年之久，差不多把之前辛辛苦苦攢下的贖身錢全部花光後，才慢慢恢複過來。

所以現在她見着陸氏帶着一幫保镖過來，心裡立馬湧上一陣驚恐和不安。

老鸨心裡劃過一絲不忍，但還是闆起臉喝道：“你可有給趙公子下毒？”

“啊？”小箐咽了咽口水，神色從一開始害怕轉為慌張：“我……下毒？不不……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媽媽你最了解小箐了，你肯定知道的對不對？”

“趙夫人，你看這其中是不是有誤會？”老鸨賠笑道：“小箐說的沒錯，我最了解她這丫頭了，她絕對沒這個膽子！”

“老鸨，知人知面不知心呐！”陸氏在見到小箐之後情緒反而平複了些，她意味深長說了一句，随即揮手示意：“帶走。”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小箐向着老鸨撲通一聲跪下，害怕地抓着她的衣擺，哀求道：“媽媽，你最了解小箐了，救救我，救救我……”

哀求的聲音傳入老鸨耳中，她低下頭看見小箐無助的樣子，心裡再次劃過一絲不忍。

可是此時此刻老鸨也反應過來，陸氏在見了小箐之後就變得這麼平靜，十之八九是早已對趙公子沒了感情，隻想找個替罪羊草草了結此事。

甚至有可能是自己動的手，畢竟她現在從貧窮人家變成富貴人家，還有一兒一女傍身，就算趙公子死了，也對她沒有任何影響。

小箐讓自己救她，可是她要怎麼救？她不過一個四五十歲的老媪，怎麼能對付得了陸氏身邊那十幾個兇神惡煞的大漢？

想到這，老鸨逐漸硬了心腸，她用力扯開小箐的手，搖頭歎息道：“小箐，你隻能怪自己命不好。”

這話一出，老鸨和小箐同時打了個哆嗦，他們同時反應過來這正是當初小箐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她父母時，她娘親對她說的最後一句話。

小箐不可置信地擡頭望向老鸨，那個平日裡最是刀子嘴豆腐心的人，自己早就把她當成半個親人了。

痛苦，不解，絕望，麻木……小箐此刻的眼神，在老鸨眼中，漸漸和那個雨夜重疊。

“媽媽……”小箐的眼神逐漸失去了光亮，慢慢垂下手，任由自己像塊破布一樣被兩個大漢拖走。

“賤人，”陸氏的臉上是一如既往的得意和兇狠，她惡狠狠向小箐啐了一口：“我一定讓你不得好死。”

不得好死嗎？是解脫，不怕不怕……

小箐最後望一眼在霞光中鍍上一層金的青樓，慢慢地閉上了眼睛。

“嘭——”

突然間，原本拖着小箐的兩個大漢一人挨了一腳，被踢飛出去，最後摔在地上，疼得直打滾。

小箐受驚睜開眼，正巧此時，秋樂彎下身準備扶起她，見她驚慌失措的眼睛，對她笑了笑，安撫道：“别怕，我在。”

小箐鼻尖一酸，眼淚怎麼都止不住：“你不是走了麼？”

上天還是眷顧她的，和那個雨夜不同的是，這次她遇到了一個很溫柔會心軟的女孩子，明明隻有十七八歲的年紀，卻總能讓人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