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覺告訴喻聞,這個孩子恐怕和他有着不小的淵源。
說不定是恐怖怪談“二重身”。
“二重身”,通常指一個人看見自己幻影的現象,也被稱為“自窺現象”。
而看見“二重身”的人通常會不得好死,因為形似自己的幻影會悄無聲息地替代本人的生活,從而吞噬宿主的生命。
喻聞移開視線。
不得好死就不得好死吧。
“你好,我是喻聞,你是誰?”喻聞蹲在男孩身旁,耐心問道。
男孩搖了搖頭,拒絕回答。
“你發生了什麼,能告訴我嗎?”
男孩依舊面無表情地搖頭。
喻聞有點無奈:“你會說話嗎?”
男孩想了想,張嘴發了一個字:“嗯。”
這不是會說話嗎?
喻聞抹了把額頭,他實在不擅長在這種場合下與孩子溝通。
氣氛陷入尴尬的沉默。喻聞起身繼續翻找有用的線索,忽然聽見背後男孩如蚊蠅般的低語:“我想聽你講故事。”
講故事?講什麼故事?
喻聞撓撓頭,一時半會腦子空空。
“講個小狐狸的故事?”他此時也就能想到這個适合未成年聽的故事。
畢竟他似乎在先前的狗血文裡給一個大朋友講了無數遍,早就背的滾瓜爛熟。
男孩點點頭,聽喻聞給他笨拙地描述小狐狸在森林裡交朋友。
一個故事講完,男孩意猶未盡:“還想聽。”
他俨然把喻聞當成了自己的好朋友,也完全不在意自己所處的地方簡直糟糕到像極了人間地獄,就這麼大睜着黑洞洞的眼眸,亮閃閃地望着喻聞。
“想聽。”他膝行過來。
“我……我給你講點什麼?講申論?”喻聞腦子一蒙,“你知道什麼是申論嗎?”
男孩誠實地搖頭。
我也是,怎麼想到給一個小孩講申論呢?
喻聞暗道自己的糊塗,拍了拍腦門。
“我想知道,你的生活。”男孩忽然開口,磕磕絆絆地說。
“我?”喻聞撓頭,“我除了推理就是申論,别的沒什麼好說的了。”
“那我就要聽申論。”男孩倔強道。
行吧……喻聞投降了。
“那我就教你一個,未成年能聽懂的小知識。”
他絞盡腦汁編道,“就比如說,如果我們要以你的生活為題寫一篇作文,你會怎麼寫呢?”
男孩鎮靜地望着他,吐出一個字:“網。” [注]
這麼有文化……
喻聞毛骨悚然,又循循善誘道:“那如果你要寫三個小标題呢?你會怎麼寫?我們可以用比喻來寫。”
“比如說,你會用什麼事物來形容能讓你感到高興的東西?”
小朋友腦海中能體現高興的事物,無非就是什麼太陽糖果蜂蜜鮮花之類的……
關于這點喻聞倒是頗有自信。
“止痛針。”男孩澄澈的雙眸染上歡快的色彩,甚至高興地多說了兩個字,“嗎啡。”
喻聞狂擦汗水。
“那有什麼能讓你感到痛苦呢?”
“脊髓穿刺。”他不假思索,“痛。”
喻聞汗流浃背。
這孩子到底都經曆了什麼啊!
“那還有什麼能讓你感到溫暖呢?”他還是不想放棄,問出了最後的問題。
男孩忽然沉默不語,專注地盯着他的臉,像是要把他的每一個毛孔都記在心裡,“溫聽竹。”
“溫……溫聽竹?”喻聞詫異地重複這個名字。
多麼耳熟的名字,從男孩的口中說出來,仿佛染上了太陽的溫暖。
“嗯,很重要的人。”男孩點頭,綻開燦爛的笑容。
或許這位溫聽竹,是他的家人吧。
喻聞沉默片刻,摸了摸孩子的亂發點點頭:“你回答得很棒。”
“就像這樣,我們可以用比喻詞來作為申論作文的小标題。”
“像你舉的這三個例子就很好,我們可以用‘止痛針’‘腰穿術’和‘溫聽竹’三個比喻來作為每一段的中心詞,分别用來描寫快樂、痛苦和溫暖。”
“就像這樣,一篇申論作文就完成啦。”
男孩托腮聽着他講,半懂不懂地點頭。
“我學會了。”他呢喃道。
喻聞的心中忽然湧起了莫大的成就感。
雖然教的是一個半大的孩子,并且這個孩子和他大概率連這個囚籠都走不出去。
但是看到男孩眼中求知若渴的光芒,他就像喝醉了一般開心。
“教得這麼認真?帶上我一個呗?”
他的身後忽然傳來了男士成熟優雅的聲音。
喻聞猝然回頭,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
身披潔淨的白大褂,顧景禾筆挺站在污濁的地牢裡,明亮幹淨得仿佛不屬于這個世界。
“顧……顧景禾?”
喻聞張口結舌,隻覺得眼前的人很眼熟,但又死活想不起來他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