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暖的陽光曬得人昏昏欲睡,渾身懶洋洋的。
喻聞睜眼,才發現自己坐在一塊巨石上。
石頭旁邊,墊着一塊醜兮兮的格子花布,上面均勻鋪着一塊塊黃色不明物。
之所以稱作是黃色不明物,那是因為喻聞不願意承認這些玩意是“餅幹”。
而這種不明物,不知為何,此時已經在他的嘴裡蔓延出謎一樣的味道了。
這東西……該不會有毒吧。
喻聞拈起一塊,放在眼前細細觀察。
“哥哥,好吃嗎?”
幼嫩的聲音從旁響起。
喻聞低頭,一個瘦弱的小男孩踮着腳站在石頭下,滿心歡喜地仰望着他,凹陷的臉頰在陽光下白得透明。
喻聞搖了搖頭:“不好吃。”
“真的嗎?”
喻聞的回答似乎沒有熄滅小男孩的興緻。
他伸手拿了一片,放在手中認真賞玩,像是對待什麼不得了的珍寶一樣,小小地咬了一口——
喻聞心裡像是忽然被人揪住了,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表情。
“嗯……”
在喻聞緊張的注視中,小男孩沉思片刻,随即擡頭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
“真好吃!”
真的嗎?這下輪到喻聞開始質疑了。
這個笑容是那麼無暇那麼粲然,綻開的嘴角還有小虎牙,喻聞簡直都要信以為真,重新再吃一塊這泔水味的餅幹了。
好吧他信了。
第二塊也好難吃。
“不好吃嗎?我明明覺得很好吃啊?”
男孩奇怪地看着喻聞,他不停吃餅幹的樣子好像隻準備過冬的小松鼠。
喻聞環視四周,遠處矗立發黃的圍牆上挂着生鏽的告示牌,研究院三個字已經模糊得看不太清了。
這似乎是個即将倒閉的研究所。
喻聞忽然難過起來,有種整個胸腔都浸泡在福爾馬林裡的刺痛感。
這種刺痛感那麼真實,像是曾經千萬次針紮着他的心髒。
“那個……弟弟。”
他頓了頓,努力按捺下喉嚨中發出的格格哽咽。
“這次隻是個意外,等我帶你出去,你就可以想吃什麼就吃什麼,想玩什麼就玩什麼。”
男孩怔怔地看着喻聞。
“哥哥你呀。”他小大人似的歎了口氣。
“我隻想和你一起吃好吃的,和你一起玩好玩的,至于是什麼好吃的好玩的,那都不重要。”
太乖了,乖得讓人心疼。
“那以後你想吃什麼好吃的,哥哥都給你做;想玩什麼好玩的,哥哥都給你買。”
喻聞摸摸他的頭,熱乎乎的。
男孩輕輕嗯了一聲,爬上石頭,和喻聞坐在一起眺望遙遠的夕陽和蔥茏的樹林。
遠處孤兒院的樓裡響起了刺耳的鈴聲,但誰都沒有動彈,像兩隻孤單的小動物蜷縮在一起。
喻聞悄悄看男孩,霞光映在他黑洞洞的眼睛裡,碎金般璀璨。
而那樣的眼睛也在偷偷地瞧着自己,眼裡是自己都留意不到的寵溺。
似乎同樣注意到了喻聞的視線,他迎着落日,抱着膝蓋,向着喻聞歪着頭,緩緩開口——
“哥哥!”
“喻聞哥!醒醒!”
喻聞猛地睜眼,還沒來得及從那種心碎的氛圍中出來,迎面而來的就是一張同樣精緻的面龐。
溫庭蘭握着他的雙肩,關切地看着他。
“你怎麼了,是做噩夢了嗎?”他探尋地掃視喻聞泛紅的眼眶,
“你剛剛好像在……”
“哭”字還來不及出口,他忽然被喻聞緊緊地擁抱。
明明剛剛的喻聞還埋着頭耷着肩,眼神迷離渙散,一副神遊夢中可憐兮兮的樣子。
可就在看清溫庭蘭的臉的瞬間,他忽然張開手臂,撲上去把頭深深埋在他的頸項上。
就好像……一隻走失的貓貓,終于重新找到了心愛的小主人。
溫庭蘭輕輕拍着他的肩:“哥哥,夢都是假的。”
喻聞一聲不吭,反而用手扣住他的後腦勺,加深了這個擁抱。
溫庭蘭屏住呼吸,靜靜地環抱回去,感受兩人交錯的呼吸和融化的體溫。
半晌後,喻聞松開了手,不自然地扭開了頭:“抱歉,讓你見笑了。”
“哪裡的話,喻聞哥,我會永遠在你身後陪伴你。”
溫庭蘭善解人意地依靠着他。
“你先走吧,我想一個人靜靜。”喻聞低着頭,雙手垂落在身側,木偶一般一動不動。
溫庭蘭竟然難得地在這個青年上看出了一種……
脆弱感。
“那要是需要我的話,就按床頭的鈴,我會過來找你的。”
溫庭蘭屏住呼吸,悄無聲息地離開了。
偌大的病房裡一片死寂。
喻聞長長吐出一口氣,望着窗外灑落的晨光,緩緩張開緊攥的右手。
纏繞在指尖的是數根柔順的發絲。
這就是他要的,第二次DNA檢測的樣本。
不得不說,自從進了這個狗血文世界,他的演技真是越來越好了。
喻聞把溫庭蘭的頭發裝進提前準備好的密封袋裡,又忍不住苦笑了一下。
剛剛的崩潰的确是即興表演,但也有真心的成分在裡面。
他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像現在這樣傷心過了,更别說是為了一個不知真假的幻夢。
夢裡的男孩,究竟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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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溫庭蘭沒說他在哪,但喻聞能隐約感知到他始終在門口焦灼地等待。
思及此,喻聞也懶得按鈴,直接打開了病房的門,探頭問:“進來嗎?”
靠着牆的溫庭蘭吓了一跳,趕緊跟着喻聞進了房間:“你還好吧?”
“不如和我說說夢見了什麼?”他體貼地問道。
“沒什麼好說的,噩夢而已。”
喻聞擡眼看他,忽然發現不太對勁:“你怎麼自己下地了?傷口還沒好吧。”
這麼一想的話确實很不對勁,溫庭蘭前天動的手術昨天就拔管下地幹飯約會一氣呵成。
難不成是裝的?
喻聞懷疑地瞅他。
“其實我昨天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