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陳哥?”見他沒作反應,魏晏晏便又試着叫了一聲,随後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可以這麼叫你嗎?我看你和我哥關系挺好的,但我之前好像都沒見過你,我叫魏晏晏,言笑晏晏的晏,你也可以像我哥一樣,叫我晏晏就好。”
胸口深深起伏數次,陳聿懷才回過身來面向她,他把紙杯遞給魏晏晏,然後雙手撐膝彎下腰來,盡量讓自己的視線與她齊平:“嗯,你可以這樣叫我,我很喜歡這個稱呼,蔣隊他們呢?怎麼讓你一個人跑出來了?”
“莊阿姨帶他去辦理出院了,我看他們好像有話要單獨說,所以就一個人先出來逛逛,正好就在這兒碰到你了。”
魏晏晏今天穿了一身素色棉布裙子,腿上常年搭着一條薄毯,長發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剪到了齊耳處,看着更清爽了,她眨巴着一雙淺茶色的杏眼看着說話的人,右眼皮上那塊小小的玫紅色胎記就會像蝴蝶扇動翅膀一樣。
“你能陪我出去轉轉嗎?”她抿了一口咖啡說,“這家醫院我第一次來,還不熟悉地形,害怕走丢。”
陳聿懷偏頭看了眼她身後,看不到蔣徵的身影,略作思忖,才點頭道:“好,我知道住院部後面有一片花園,現在花都開了,很好看。”
“好,那就去那兒!到時候你幫我拍幾張照片呗,我要發朋友圈!”魏晏晏笑了,兩彎漂亮的月牙便挂到了她臉上。
“嗯。”陳聿懷也難得露出了溫和的笑,再意識到的時候,自己的手已經搭在了魏晏晏的腦袋上,自然卷的頭發被他揉亂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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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也覺得像嗎?”蔣徵單手搭在窗沿上,修長的四根手指有節奏地來回敲擊着。
莊蘭的目光緊緊跟随着樓下花園裡兩個小小身影移動:“我和你們不同,小骞可以說是我看着長大的,甚至比你老師更熟悉,二十年了,一個人的外表會變,身高會變,甚至聲音也會變,隻有眼睛不會變,他的眼睛,和沈萍太像了,簡直就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我不會認錯。”
蔣徵盯着陳聿懷的那對深色眸子半眯起來,不知在想些什麼。
“不過,這事你先和你老師保密。”莊蘭突然轉頭,一把抓住蔣徵的衣袖。
“為什麼?”蔣徵疑惑,找魏骞這事本來就是楊萬裡托付給他的,也是楊萬裡心裡最放不下的案子。
“你老師那邊……情況并不樂觀,”莊蘭眉頭不放松,“因為二十年前那個案子,他牽涉進去的比我想象的還要深,可他就是咬死了不松口,你也知道你老師那個十頭牛都拉不回來的性子,他肯定有什麼隐情還瞞着我,白白叫我擔心……”
“師母,還有我在,你不用擔心,”蔣徵返握住莊蘭的手,定定道,“老師的事,我一定會查個水落石出,老師也好,魏骞也好,清白的人,我不會讓他們就這麼不清不楚地被冤枉,被陷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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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魏晏晏獨處的短短二十分鐘,讓陳聿懷心情大好,回市局的路上,連看蔣徵的臉色都是前所未有的慈眉善目,簡直渾身都散發出聖母般的光輝。
蔣徵驚愕地看着他嘴角壓都壓不下去的弧度,關切道:“你吃錯藥了?”
陳聿懷撇撇嘴:“藥我和領導吃的都是一樣的,要吃錯也是一起吃錯,況且……”
他皮笑肉不笑:“不用再二十四小時處在蔣支隊長的肉眼監控下,換誰都會有和我一樣的反應。”
“非也非也,”蔣徵大咧咧一把攬過陳聿懷的肩膀,把人箍在懷裡走路,“不瞞你說,能得我蔣徵親自一對一監視兩個月之久的,迄今為止還真隻有你一個,此等殊榮,你還想換誰?”
醫院門口停着一輛熟悉的警車,被彭婉派來接他們的小警察隔着老遠就朝他們招手。
陳聿懷突然莫名有種被人抓包的窘迫感,他用力甩了甩肩膀:“拉拉扯扯的像什麼樣子。”
蔣徵目送他急匆匆向前走,恨不得和他拉開二裡地的樣子,死死抿着嘴角,似乎在強忍着悶笑,帶着明顯的嘲弄意味。
“蔣隊,主任和唐副隊說叫我直接接你們到法院,甘蓉的案子還有不到半個小時就要開庭了。”小警察說。
一提起甘蓉,陳聿懷想起了一直想問的事,他悶頭鑽進了後座,說:“你是怎麼想到讓唐隊他們直接去家裡找那兩個孩子的?”
“不難猜,”蔣徵說的理所當然,“我們當時已經可以确定甘蓉并沒有把那兩個孩子帶在身邊了,因為她知道,一旦談崩,自己很有可能走不出那個小旅館,她不可能會帶着孩子做這麼危險的事,這違背了她原本的目的。”
“但也有可能是交給了那個在幕後幫她的人。”這是陳聿懷當時的第一反應。
“我也這樣懷疑過,”蔣徵坐在副駕,從口袋裡摸出包煙,抽出一支咬在牙間,又順勢反手給了後座的陳聿懷,“不許點,幹咬咬過過瘾得了。”
陳聿懷沒有煙瘾,但也不想跟蔣徵客氣,伸手抽出來一支,學他的樣子咬煙蒂,隐隐的倒确實有股煙草味。
“但我很快就推翻了這個設想,因為甘蓉并不信任她的同夥,”蔣徵的犬齒細細研磨着煙蒂,說話有些不清楚,“因為□□,甘蓉起先顯然是不知道炸藥種類的,她以為就是普通的tnt,或者别的什麼常見火藥,比如我們在大渠溝村見到的□□,頂多也就是炸穿地闆,殺了邱偉誠更是不可惜,她從沒想過要連累到誰,可在你告訴我那是□□的時候,甘蓉看到我異樣的反應,明顯表情出現了不對勁,她驚訝,卻又不驚訝,也是從那時開始,她決定把過往的事向我們全盤托出。”
“她是在……求救?”陳聿懷眼珠一轉,便轉到了後視鏡上。
“可以這麼說。”蔣徵迅速瞥了一眼後視鏡裡的陳聿懷,嘴角幾不可察地彎了彎。
他很早就發現了,從前很少能有人跟得上他跳躍的思維,這使他不得不費更多的口舌去解釋其中的邏輯,隻有陳聿懷,他總能極快地抓住多米諾骨牌中最關鍵的幾塊,然後得出最簡明扼要的結論。
他們好像有種天生的默契。
蔣徵:“所以,隻要抓住她所有行為邏輯的出發點,也就是保護阿玲和阿敏,也就不難猜出她最有可能安置這兩個孩子的地方一定會是她認為最安全的地方。”
陳聿懷:“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