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爆炸案發生後,陳聿懷又在ICU躺了整整三天才徹底脫離了危險。
這幾天裡一直靠插胃管進點兒米湯和蛋白質粉一類清湯寡水的東西,到了第三天傍晚睜開眼的時候,陳聿懷精神都有些恍惚了,連同胃裡也直晃蕩。
在他被轉入普通病房的前一天,蔣徵就不顧八方勸阻,硬是拖着一條石膏腿就提前出院了,給彭婉氣得不行,奈何人家一句:與其讓我乖乖在醫院躺着,還不如一槍崩了我來的實在,就給彭婉怼得啞口無言。
好在他臨走之前沒忘把陳聿懷的醫療費給報銷了,還特意囑咐過院方把他住過的單人間騰出來,預留給了陳聿懷。
翌日清晨,市人民醫院的挂号大廳簡直不像個醫院,反倒更像菜市場,每個科室門口都是大排長龍,隻有單人護理室這層還算清靜。
“您好,請問陳聿懷住在哪個房間?”
前台幾個年輕護士忙得腳不沾地,說話恨不得都是用喊的。
“是神經科不是精神科,這倆科室都不在一棟樓!”
“挂号繳費窗口在旁邊!”
“後面的排好隊,不要插隊,一個個來!”
……
男人的聲音又輕又緩,很快就被淹沒在了周遭的嘈雜之下,他禮貌性地等了一會兒,見沒人理會,便擡高了些音量:“您好!請問陳聿懷在幾号病房?”
“都說了别……”
最後一個字就在小護士擡眼看向來人的時候,硬生生給卡在了嗓子眼兒裡。
男人三四十歲的樣子,一身低調的深色西裝,外疊駝色羊絨大衣,鼻梁上架着副細邊框眼鏡,看上去文質彬彬的,也許他外貌不是最出衆的,但氣質絕對是最出挑的。
小護士一時磕磕巴巴的沒能發出半個音節,對方也隻是挂着溫和的笑容,靜靜地等待。
“啊,那個……那個……”等反應過來的時候,小姑娘的臉頰唰的一下就紅了,她目光飄忽地看了眼男人臂彎裡一捧新鮮漂亮的百合,磕磕巴巴地問:“您、您找誰?”
“陳聿懷,”他說,因為鏡片反光,看不清他眼睛的顔色,“就是前幾天剛送到這裡搶救的那個警察。”
一提起那天的事,小護士印象相當深刻,立刻回答:“他昨天剛轉進住院部來着,就在隔壁那棟樓,1501。”
“好,謝謝。”他的眉眼彎成一個恰到好處的弧度,迷得小護士差點忘了正事兒。
“對、對了!這邊,請登記一下姓名!”
男人已經轉身走出去了幾步,聞言回頭微微笑道:“我叫,懷爾特?楊。”
.
時間尚早,陳聿懷還睡得很死,呼吸均勻而綿長。
他清瘦了許多,臉上也沒什麼血色,昨天拔了身上的管子後,護工幫他簡單地擦洗了一下,貫堂風撩過散發着洗發水味道的頭發,看起來十分柔軟。
懷爾特輕輕地将百合安置在床頭,便在他旁邊站了一會兒,平光鏡片下一對深藍色的眼底隐隐泛着森冷的光。
哪怕是在睡夢裡,陳聿懷的眉頭依然不是放松的,懷爾特想伸手将那個川字捋平,可不多時,陳聿懷就不舒服似的偏過了頭,還意識不清地發出一聲悶哼。
人快醒了,懷爾特也該離開了,他原本就不應該出現在這裡的。
他取下自己的眼鏡,擱在了百合花的旁邊,便轉身朝外面走去。
甫地踏出門口,迎面就碰上了匆匆趕過來的楊萬裡。
見他是從1501出來的,楊萬裡擡頭看了眼門牌号,又狐疑地掃視了他一眼。
對方也隻訝異了一瞬,面對不友善的目光也不覺冒犯,隻頗為客氣地對他輕輕颔首,便衣角帶風地走向了樓梯間。
兩人擦肩而過。
推開虛掩的門,楊萬裡第一次這麼近地看到陳聿懷。
自打那天在ICU的門口遠遠地看了眼,楊萬裡就瞬間疑窦叢生,他急不可待地想要确認自己的猜測,可臨到了門口,腳下卻遲遲跨不出半步。
陳聿懷就這麼靜靜地躺在那裡,陽光在他的側臉鍍上了一道金邊兒,眉眼間依稀還能看到些當年的模樣。
會是他嗎?真的……會是他嗎?
一根頭發,他想,隻需要一根頭發,就可以得到答案。
最後,仿佛下定決心般,楊萬裡走了進去。
可就在手剛要接近陳聿懷的時候,他猛然睜開雙眼,驚恐地盯着他。
“你要幹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