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腦一片混沌,可他竟能清晰地感受到從手腕傳來的體溫,他倏忽又想,自己還沒抓着他領子質問他跟楊萬裡之間的關系,問他憑什麼說魏晏晏是自己妹妹,問他程邈為什麼會失蹤,又為什麼要改掉原本的姓氏……
太多太多的問題沒有得到答案,他還不能死。
靠着強大的意志力和常年訓練有素的經驗,蔣徵很快就意識回流,倏然睜開眼。
他下意識往身旁探過去,副駕駛上的陳聿懷腦袋無力地耷拉下來,但好在手心還算溫熱,胸口也在平穩地起伏着,他心裡才算安定下來些許。
“陳聿懷,醒醒!陳聿懷!”
車廂内的空氣正在被快速消耗,蔣徵稍微喊了兩聲就開始覺得有些氣短,車窗外一片漆黑,他甚至無法判斷現在與水面的距離,情急之下,他摸黑從外套夾層裡掏出一副手铐,咔哒,兩人的手被拷在了一起。
身上數不清的傷在隐隐作痛,也不知是不是傷到了某處内髒,蔣徵的鼻腔、嘴角和耳孔裡都在源源不斷地滲出鮮血,他現在隻能強迫自己依靠腎上腺素使身體勉強維持住高水準的狀态。
解開兩人的安全帶,蔣徵試圖推開車門,無奈水裡壓強過大,無論如何推都紋絲不動,隻能又揮起拳頭,一下下硬生生砸在車窗上。
咚,咚,咚!
每一次揮起都帶着混合着血絲的氣泡,蔣徵的手開始顫抖,但力道一下比一下重。
就在他即将脫力時,右手卻突然被一股力量拽了起來,緊接着一道暗影出現在眼前。
嘩啦!
陳聿懷一腳踢碎了車窗,河水便排山倒海般湧了進來,很快就漫過了兩人的頭頂,車頭朝前,向河底的淤泥裡栽了下去。
蔣徵趁機推開車門,帶着陳聿懷從那具巨大的鐵棺材裡逃離出來。
頭頂的天光晦暗又微弱,但隐約有數不清的光束照射下來,而水裡暗流的力量比蔣徵想的還要大、還要無法掙脫。
河裡冰冷刺骨,源源不斷地從兩人身上帶走僅存的一點熱量,在蔣徵的手脫離車門的瞬間,就無可避免地被卷進了暗流的中心。
陳聿懷的耳邊充斥着咕噜噜的水聲,胃裡七葷八素的,從喉頭頂出一股鐵鏽味,他無法睜眼,甚至無法呼吸,清醒過來的瞬間讓他狠狠嗆了口夾雜着濃重血腥味的水。
“……除掉蔣徵,銷毀證據。”
大腦一片淩亂,他突然想起來保密郵件裡的内容,這是他的任務,也是他回到江台的條件,而現下似乎就是他最好的機會。
“魏骞,掙開手铐,把蔣徵往深淵裡推下去吧,這樣你就自由了,”那個毒蛇般的聲音帶着極大的誘惑在他耳邊再次響起,“也隻有這樣,你才能自由。”
陳聿懷大腦一片空白,鬼使神差地握住了铐在手腕上的手铐,腦海裡又刹那被一道白光擊中。
“就讓他跟着去看看吧,那孩子已經夠可憐了……”
當年,程邈是在所有人都對他們避如蛇蠍的時候唯一會攔着的他肩膀告訴他,他們都能好好活下去的人。
他大概是腦漿快被晃勻了,生死時刻,颠倒的記憶卻全都不合時宜地湧現出來。
蔣徵咬緊了牙關,對抗着巨大的水壓将陳聿懷扯了過來抱進懷裡,單手鐵一般地牢牢焊住了他的肩膀上,另一隻手企圖在混亂中抓住什麼東西好讓他們脫離水流的桎梏。
陳聿懷甚至能聽到蔣徵混亂的心跳聲,如擂鼓一般咚咚作響。
手铐堅韌,連巨大的水流都無法将他們兩個沖散。
陳聿懷緊閉上雙眼,再次睜開時,已經是一片清明。
他陳聿懷集中起了全部的注意力,周圍錯綜複雜的環境逐漸在他眼前形成一副清楚的景象。
片刻後,他一把甩出手,眼疾手快地抓住了一根從河岸邊垂下來的粗壯水草,緊接着身體一頓,往前翻滾的趨勢驟然減小。
陳聿懷手腕一轉,将水草在手上挽了一圈,一條青筋順着手臂瞬間暴起。
蔣徵也反應極快,一道合力,才終于逃脫出這座水做的死牢。
此時兩人的體力和肺裡儲存的空氣都已經達到了極限,蔣徵隻能憑借本能帶着陳聿懷向頭頂的光亮處遊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