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已經來臨,近日裡陰雨連綿,天昏地暗。
無論身處何地,雨水總是在外面沖刷着玻璃,如溪流一般淙淙不絕,冰涼的潮氣漫過窗子,令人胸口發悶。
一直到月底最後一天,天氣依然沒有任何好轉的迹象。
夏秋之交本就是流感高發期,它的造訪通常毫無預兆,讓你能心存僥幸地安然入睡,但就在第二天,發澀的咽喉和乏力的肢體會告訴你,它來了。
天文學系的辛尼斯塔教授不得不嘶啞着喉嚨向學生們講述星座的分類與觀測;面對地下教室裡此起彼伏的咳嗽、擤鼻涕和噴嚏聲,斯内普教授的耐心也在呈負指數增長,下課前黑着臉布置了一大堆作業。
醫療翼外的走廊上人滿為患,就連一向體質不差的赫敏也未能幸免。
龐弗雷夫人忙得連軸轉,感冒療劑更是供不應求,還好她在排隊時碰見過西裡爾——他正在那裡照看堂弟,并順便為她找來了一些提神劑。
“我的建議是回寝室後再喝,因為它會讓你接連幾個小時耳朵冒出蒸氣。不過,如果能夠睡上一覺就更好了。”他叮囑道。
“堂哥,我要喝水。”
在他身後的病床上,尤安舉起一隻顫巍巍的手臂,咳嗽着說。
這個病恹恹的男孩也不幸被病毒感染,從早到晚都躺在醫療翼,那兒簡直成為了他的第二個家。
這天上午,赫敏和羅恩一起坐在公共休息室巨大的壁爐邊烤火,遠遠看見哈利穿着魁地奇訓練服,挂落滿身泥漿走進來。
“我剛剛答應尼克,萬聖節那天去參加他的忌辰晚會,”哈利來到他們身邊,此時他已經換好了衣服,頭發也被簡單烘幹和梳理過,“現在覺得有點草率了。”
“哦,昨天我和西裡爾也被邀請參加了。我們都認為沒有幾個活着的人參加過這種晚會——肯定是很奇妙的!”赫敏興緻盎然地說。
“為什麼有人要慶祝他們死亡的日子呢?”羅恩帶着怒氣說,他正在做魔藥課的作業,“我聽着覺得怪沉悶的……”
哈利剛想說什麼,就在這時,一隻火蜥蜴嗖地蹿到半空,在房間裡瘋狂地旋轉起來,嘴裡噴出橘紅色的星星,還伴随着接二連三的爆炸聲。
珀西啞着嗓子狠狠訓斥弗雷德和喬治,休息室裡的聊天聲戛然而止,衆人都引頸張望,對這邊行注目禮。
萬聖節當天七點鐘,四人在樓梯拐角處會合,徑直穿過通往禮堂的門廊。
那裡如往年般懸燈結彩,熱鬧輝煌,金色餐具和佳肴美馔令人目不暇接,哈利和羅恩都情不自禁地停下腳步欣賞起來。
“聽說鄧布利多預定了一支骷髅舞蹈團,打算給大家助興呢。”羅恩喃喃道,哈利看起來也在竭力抵擋着誘惑。
“快走,人必須言而有信!”赫敏伸手推着他們,盛氣淩人地說,“你們承諾過要去的。”
“你們要去哪裡?”
一個細弱的聲音傳來。幾人循聲望去,看見尤安面無表情地站在他們身後,抱着手臂。
“參加學校幽靈的忌辰晚會,你願意同去嗎?”西裡爾鎮定地說。
“不,再見。”
尤安幹脆利索地轉過身,跟随人群走進了禮堂,他們也不再過多停留,動身朝地下教室的方向走去。
那條過道兩側也已經點上蠟燭了,但效果卻一點也不令人愉快:它們都是既細又黑的小蠟燭,燃燒的時候發出鬼火一樣藍瑩瑩的光,陰森可怖。
他們每走一步,周遭氣溫都更低一分。赫敏不由自主地顫抖着,剛想把袍子拉緊,就感到一陣惬意的溫暖自上而下裹住了自己。
如果是往常,她一定會感慨好友總是這樣周到。然而現在,當她終于隐約察覺到這份體貼的成因後,卻隻覺得心中發苦。
“我還是不明白,尤安對你的态度為什麼這樣惡劣。”赫敏說。
“恕我直言,我看得出他恨透了你。”
羅恩舒服地喟歎一聲,他和哈利也都得到了一個防寒咒,“但不是我們和馬爾福那樣完全擺在明面上。他就像暗地裡盤繞的一條蛇,對你嘶嘶吐出信子,看似無害卻有劇毒,你得提防着點。”
“我能感覺到,”西裡爾說,“他從未停止恨我。即使這種恨意伴随病痛與日俱增,反過來損耗心力,他也不願放棄。”
“因為道格拉斯先生選你做繼承人?”赫敏疑惑地問,“可是,就算你不曾回歸家族,他難道沒有兄弟姐妹嗎?”
“說來不幸,我的堂妹沒有魔法天賦。”
赫敏大為震驚,這實在太過匪夷所思了。一個孩子體弱多病不說,另一個居然是啞炮,這種情況在巫師界極為罕見,莫非是近親結婚所緻?
“我發現,我們的身世真的非常相似,”哈利悠悠歎了口氣,“同樣都是寄人籬下,但你比較幸運。”
這時,他們聽見一種聲音,仿佛是一千個指甲在一塊巨大的黑闆上刮來刮去,刺耳到令人難以忍受。
“這也叫音樂?”羅恩低聲說。他們轉過一個拐角,看見差點沒頭的尼克站在一個門口,身上披挂着黑色天鵝絨的幕布。
“我親愛的朋友,”他的音調滿懷無限憂傷,“歡迎,歡迎……你們能來,我真是太高興了……”說着,他脫掉插着羽毛的帽子,鞠躬請他們進去。
地下教室裡擠滿了幾百個乳白色的、半透明的身影。
這些鬼魂大多在擁擠不堪的舞場上遊來蕩去,和着三十把樂鋸發出的可怕而顫抖的聲音跳起華爾茲舞,演奏樂鋸的樂隊就坐在鋪着黑布的舞台上。天花闆上的一個枝形吊燈裡也點燃了一千支蠟燭,放出幽幽藍光。
他們站在舞場邊緣,身邊有一群悶悶不樂的修女,一個戴着鎖鍊的衣衫褴褛的男人,還有一個胖修士。
哈利和羅恩緊張地環顧四周,生怕自己一個不留神從某位鬼魂的身體裡穿過,赫敏正感興趣地聽赫奇帕奇鬼魂和一個腦門上插着箭的騎士聊天。
西裡爾神色自如,他甚至向斯萊特林的常駐鬼魂——那個骨瘦如柴,兩眼發直的血人巴羅問了好。
地下教室的另一頭是一張長長的桌子,上面也鋪有黑色天鵝絨,不時散發出陣陣難聞的氣味。
“他們任憑食物腐爛,應該是想讓味道更濃一些。”赫敏很有見識地說,一手捂住鼻子。
出于潛意識裡的警覺,他們沒有走上前去,而是重新找了一個相對安靜的角落。
“說實話,我感到有點惡心。”
羅恩沒忍住做了個小幅度的嘔吐動作,為了防止自己真的吐出來,趕緊面向西裡爾,“對了,你調查的事有什麼進展嗎?”
西裡爾推了一下眼鏡,直覺在眼下的場合談論這些并不适宜,但還是回複:“從萊恩的記述來看,她已經順利與塞巴斯蒂安·薩魯結交。岡特作為薩魯的朋友,患有先天性失明;而薩魯才華橫溢又實力強悍,和萊恩志趣相投,然而,他的名字卻沒能出現在那枚獎章上。”
“不止如此,獎品陳列室裡也沒有任何與薩魯相關的痕迹,”羅恩補充道,“當你拿着抹布把每個獎杯都擦過十多遍,就很難忘記那些人名了。”
“或許……”哈利提出了一個大膽的設想,“他們後來的關系僵化乃至決裂了?”
“也有可能,關于那件對學校有特殊貢獻的事,薩魯隻是沒有參與。”赫敏冷靜地說,大家都沉默下來。
“好了,”西裡爾打破了沉寂,“我們應該再找點樂子。赫敏,你覺得在忌辰晚會上适合做什麼?”
“既然氣氛到了,來講鬼故事怎麼樣?”赫敏打趣說,她的提議得到了全票通過。
“哈!鬼故事!”
一個戴着橘紅色禮帽,打着蝴蝶領結的矮小男鬼突然從桌子底下竄了出來,停在他們面前。
“你好,皮皮鬼。”哈利小心翼翼地說,羅恩也一臉警惕。
皮皮鬼一副壞樣的闊臉上龇牙咧嘴地露出笑容,“想來點兒嗎?”他甜甜地說,遞給他們一碗長滿黴菌的花生。
“不,謝謝。”赫敏悲哀地說。
“我聽見你們在談論鬼故事,”皮皮鬼無辜地說,眼睛忽閃忽閃的,“在鬼魂的晚會上講鬼故事,真不禮貌。”
他們交換着眼色,開始緩慢地朝門口移動。
皮皮鬼突然大叫一聲,薅住了哈利的後襟,把他往後拽得一個踉跄:“不過很有趣,我喜歡!如果你們能講出最恐怖的鬼故事,皮皮鬼或許願意供你們驅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