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卿榮這才看清她的全部容貌,高聳的眉骨和鼻梁,紅潤的嘴唇,皮薄肉緊的瘦削巴掌臉以及,蒼白到沒有血色的皮膚和從右邊太陽穴延申占據了大半張臉的紅色胎記。
容貌昳麗又醜陋可怖,确實像女鬼。
大概還是餓死的。
霍卿榮這邊還在心裡進行着并不禮貌的腹诽,那邊柳曾柔已經摘了手上的白布,走到桌子邊上。
手從柔軟的袖中伸出,徑直伸向擺着精緻點心的碟子,撚起一塊糕點就丢進嘴裡。
你還沒洗手!
女鬼瞪大了眼睛緊皺着眉頭死死盯着柳曾柔
“不是戴了手套......”柳曾柔滿不在乎道。
你沒洗手!
“不是戴了手套!”
你又摸屍體不洗手就吃飯!
“不是......”
眼見着素慈又要發飙,柳曾柔将手背至身後,突兀地轉變話題:“好奇命案?你當這是什麼地方,皇城之内,天子腳下,你當你是太子嗎?好奇命案就來妨礙公務,信不信我讓廷尉府給你判個大罪。”
眼見着柳曾柔突然發難,将火燒到自己身上,霍卿榮不緊不慢的給素慈添了一碗湯,然後從芷蘭那拿了一條手帕遞過去:“柳姐姐,焦屍太髒了,好歹先擦擦手吧。”
這湯好香!你看,連阿榮妹妹都知道吃飯要先洗手!
成功将火吹了回去,霍卿榮嘴角的笑意又明顯幾分。
柳曾柔莫名其妙的看着眼前這一對剛從窯裡燒出來的好姐妹,憤而離席,片刻後,甩着手回來一屁股坐下,等着霍卿榮遞碗過來。
抹了抹臉上被濺到的小水珠,霍卿榮好心的将碗遞過去。
她們二人算是思朝閣的常客,因着霍清淺的關系,閣中的廚房清楚的知道她們的胃口。
二人吃着吃着又開始了拌嘴,搶菜,隻不過一個幹瞪眼,一個死犟嘴。
趁着她們玩鬧的功夫,霍卿榮踱步到那焦屍邊上,蹲下身去,她并未莽撞伸手去碰,隻憑肉眼去觀察,呼吸之間,鼻子略有些癢,細微抽動了一下。
師父說得對,她于此道确實沒什麼天賦,比起人實實在在的肉\體,還是那看似虛無缥缈的心更容易把握一些。
“這就是那位禦史中丞謝大人嗎?”霍卿榮狀似小聲的喃喃自語。
絲毫沒有注意到身後正吃飯的柳曾柔的雙眸陡然灰暗下去,隻有素慈注意到她的動靜,沉默的看了她一眼,随後又意味深長的瞥向霍卿榮。
柳曾柔情緒恢複的很快,似乎真以為霍卿榮對這件事很有興趣,轉身問了一嘴:“怎麼,你還真對查案有興趣了?”
霍卿榮終于舍得将視線從屍體上移開:“是。”
“那是對查案有興趣,還是隻對查這件案子有興趣。”柳曾柔目光灼灼盯着霍卿榮的臉,不放過她一絲一毫微小的表情變化。
隻是可惜,自始至終,不曾看到自己想看的。
霍卿榮垂眸,餘光中那焦屍平坦地躺在地上。
似乎死時并不痛苦?
福至心靈間,她似乎想到些什麼,皺起的眉毛舒展開,面頰上隐隐浮現出面靥,擡起頭回答道:“如今隻是對這件案子有興趣,以後可能也會對其它案子感興趣,”末了,又補充一句:“我不是太愛拘束自己的人。”
這下連素慈也擱下碗來盯着霍卿榮。
“你不是來拜師的?”柳曾柔疑惑。
霍卿榮皺眉:“拜師?什麼拜師?”
這下輪到霍卿榮疑惑起來,隻是視線觸及柳曾柔身後的素慈,她手中的碗已經替換成一個小皮包,解開扣子揚手一揮,皮包在公文上翻滾展開,一件件精緻的鐵器暴露在陽光下,一根細入線絲的銀針被撚起舉在陽光下,透着森森冷意。
那是方才放在食盒裡的驗屍工具。
柳曾柔不用回頭也知道素慈做了什麼,看着霍卿榮輕聲道:“我觀你并不會驗屍,身上卻帶着驗屍工具,還以為你想和我學這門手藝呢。”
霍卿榮一時啞然,随後走回桌邊,又從皮包裡抽出一隻小錘遞給柳曾柔:“柳姐姐誤會了,這是我特意請曹目先生為柳姐姐打造的,希望姐姐用的順手。”
精緻小巧的小錘,看的出來做工精細,連用料都是上等,更難得的是,仵作之間的驗屍工具雖都大緻相同,但師承不同,個人習慣也有所差别,所以使用的工具也有着細微差别,而這把小錘拿在手裡就覺得順手,看得出來鑄造者是用了心思的。
白皙的手指頻頻流連過捶身,終于在捶頭與把手連接處摸到刻痕,自上而下,正是龍飛鳳舞的:曹目,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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