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便知道他會問,謝良人已經想好了答案:“這還得多虧了霍姑娘,她不知使了什麼法子買通了寨中一個大夫,借那大夫外出采買藥材将我帶了出來。”
“原來如此——”律子政拉長了音調,仍舊繼續着手上的動作,一眨不眨盯着眼前人。
謝良人也不知他信了沒有,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看到他手中拿着書,湊上前看了一眼,才發現是一本兵書,陡然間想起代謝良将坐鎮時,因為輕敵被使的絆子,哆嗦着手問道:“你現在看兵書做什麼?”
“眼下要剿滅那群山匪,我不看兵書那不成要看遊記?”律子政覺得他很奇怪。
“......”謝良人被他的理直氣壯堵得一時語塞,話堵在喉間滾了半響才吐出來:“這幾日的排兵布陣難不成你都是現下才學的嗎?”
聽他問這個,律子政點點頭:“是,我自小才疏學淺,也不愛讀書,腦袋空空,若非蔣生這些兵書,我可真就兩眼一抹黑了,屆時豈不是害了這些将士。”
謝良人知道再問恐怕會自取其辱,勉強扯了扯嘴角誇了句:“律兄當真謙虛。”便自顧自走到了角落面對着白茫茫一片營帳陷入了沉思。
律子政不明就裡,隻覺得他周身空氣都彷佛凝滞,于是重又看起兵書,眼下要緊的還是要盡早将霍卿榮救出來,人心難測,性命終歸還是掌握在自己手裡更保險。
帳内一時安靜下來,許久之後,角落裡的謝良人好一通寬慰了自己,才想起還有一件要緊事,從袖中拿出一方手帕抖落開:“律兄,險些忘了,這是霍姑娘畫的城無寨的布防圖,她說明日辰時會在寨中燒迷煙,還請你把握時機。”
那小小四四方方的素白手帕,原隻是角落繡着一個龍飛鳳舞的“榮”字,如今用細細的筆畫了橫平豎直的黑線,還有些小字标注了“每一個時辰換崗”等字樣。
律子政接過,手帕軟和又帶着一縷清香,是那三日在柴房中,他推說地上蟲蟻太多枕着霍卿榮的膝蓋才睡的下的時候聞到的味道。
手心不自覺使了力氣将帕子攥緊,又恐帕子有了壓痕轉而卸了力道,他點點頭,道了一聲明白,便将帕子妥帖折好收進懷中。
謝良人瞧他這一番舉動,膈應極了,直覺自家後花園被不知哪來的野狗竄進來亂踩踏一通,末了還咬走了最名貴的那朵牡丹:“早知我便自己畫了。”
“什麼?”律子政剛回神,便聽他小聲嘀咕了一句。
謝良人立馬換了一谄媚的表情,故意惡心道:“我說殿下還是多看看布防圖吧,眼下要緊着呢,别想些不相幹的東西。”
律子政深以為然,又翻起了兵書。
謝良人也不再言語,自顧自出去了。
等到夜幕降臨,律子政吩咐了蔣生讓士兵們好好休息,卯時出發前濡濕帕子遮住口鼻。
日出東方,破曉時分,律子政閉目片刻,潤了潤幹澀的眼,放下兵書走到營帳外,謝良人和蔣生已經候着,律子政朝他二人一點頭,翻身上馬。
城無寨前,比之前幾日,明顯增添了守衛,律子政擡頭一看,那日的巨石上也能隐約看出有人把守着。
現下隻需等着。
律子政掐算着時間,看寨中起了袅袅炊煙,又靜等了一刻鐘,直到門口的守衛換了崗,伸出一隻手,手腕輕轉,指向前方,蔣生當即便沖了出去,緊跟着林間潛伏的将士們站起,高舉刀劍悄無聲息逼近。
律子政亦然,混在人群中前行,先去了那日的柴房,謝良人說,霍卿榮在那裡。
擒賊先擒王,謝良人與公儀素書便被派去先制服大當家。
柴房之外,律子政利落下馬,那門隻是虛掩着,他一把推開,那日滿是灰塵堆滿雜物的柴房被收拾幹淨,置了一張床,此刻那床上被褥隆起,律子政快步走過去,在床邊兩三步的距離停下,喊了一聲:“霍卿榮。”
床上的人沒有動靜,身後卻傳來腳步聲,律子政不動聲色地皺皺眉,作勢要去掀床上的被褥,霎時間,手在将要觸及的那一刻回身,胳膊被帶動向身後甩出,以手為刀直攻來人脖頸。
那人也不躲不避,一身普通農婦的打扮,烏黑的發被布條纏起,露出那張明豔秀麗的鵝蛋臉,眉眼彎彎,嘴角隐隐有着笑靥。
正是霍卿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