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宜岚搖曳着裙擺從遠處走來,笑着給謝辭虛虛行了個禮,“妾身見今日花開得正好,想出來走走,不料竟撞上姐姐妹妹們在此。妾身不請自來,娘娘不會介意吧?”
謝辭雖然心中有些不喜,面上同樣以笑回應,“沒想到還有這麼湊巧的事,妹妹來得正好,快坐下吧。”
楚宜岚走到臨時給她騰出的位置上,并未坐下,她對玉珠耳語幾句,随後玉珠捧着一壺酒,又擺出幾個酒杯,依次給衆人滿上一個個杯盞。
楚宜岚率先雙手執起酒杯,向謝辭敬酒,“這是妾身自己釀的花酒,還請娘娘嘗嘗味道,看看喜不喜歡。妾先飲為敬。”
謝辭拿起托盤上的酒杯,見水色清冽,聞起來隻有酒香和神秘的花香,她沒想太多,同樣一口飲下。衆人見狀也紛紛飲下。
有了這一杯酒暖場,大家也放松了起來,一齊談天說地,其樂融融。
這一杯酒下肚,沒過多久,謝辭隐隐覺得不太舒服。她隻以為是自己不勝酒力,未作他想。
可是,一股越來越有力的勁兒在持續撞擊她的小腹,她的五髒六腑逐漸灼燒起來。
謝辭并不想輕易認輸,可等到楚宜岚敬第二杯酒時,她的視線也模糊起來,眼前的一切東倒西歪,人影重重疊疊。她再次顫抖着舉起酒杯,突然手臂失了力,一個沒拿穩,酒杯摔落在了自己身上。
衆人頓時驚呼,趕緊簇擁過來,生怕謝辭出了什麼事。
謝辭張大嘴巴努力呼吸,仿佛有一塊紗布蒙住了她的臉,禁锢得她喘不過氣來。
她上半身冰冷,下半身火熱,一邊身上滾燙,另一邊圍着她的人越來越多,目光聚集,脂粉濃重,更讓她覺得呼吸不暢。
謝辭額頭上已經冷汗涔涔,她強撐着最後一口氣說道,“本宮無事,隻是有些不勝酒力。大家繼續盡興,本宮回去換件衣服,也就不作陪了。”
後來發生了什麼,謝辭已經記不太清了。
她隻記得自己脫了力,纖雲攙着她回宮換了衣服,就渾渾噩噩睡了過去。
她不知睡了幾天,時而清醒時而意識模糊,時而覺得光線亮的刺眼,時而覺得夜黑得可怕。偶爾好像看見陸珩憐惜地看着她,可是當她伸出手去觸碰他時,他又狠狠地拂掉她的手,轉身離去。
再醒來時,她才知道,自己足足睡了三天。
不知道這三天發生了什麼,她心裡空落落的,好像少了一塊東西。
飛星前來伺候湯藥,看着她憔悴又蒼白的臉,欲言又止。
她看着飛星憋得難受,有些不解,“有什麼事就說,别藏着掖着了。”
飛星豆大的淚珠掉了下來,“娘娘,娘娘您小産了。”
那一瞬間,她的大腦一片空白。
原來,她有孩子了嗎?她的身體裡也曾孕育過一個小生命嗎?
可是,怎麼會這樣?
她都還沒做好準備來迎接他,他就急匆匆地離開了。
謝辭像個提線木偶般,失去了控制自己的能力。
她強忍淚水,扯了扯嘴角,還有心思安慰飛星,“我知道了,你别哭啦。命裡有時終須有,命裡無時莫強求。或許是我做的不好,所以他才不願意留在我身邊,這又不是你的錯,傻姑娘。”
隻是這句話好像并沒有起到安慰的作用,飛星聽了哭得更慘了,她幹脆撲在謝辭的錦被上,抽泣得停不下來。
謝辭無言以對,她也側過身去,無聲的眼淚浸濕了錦枕。
這麼多年來,午夜夢回,謝辭覺得人生中沒有什麼事比那一刻更痛苦。
沒有哪個母親會如此粗心,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孩子已經降臨,就無情地把他送走。
她以為是自己平時起居沒有注意,又或者是喝了那兩杯酒才害了他。她為此自責了許久,也封閉了許久。
飛星告訴她,她昏睡的第一個晚上,陸珩在她床前枯坐了整整一夜。可她成日陷在自怨自艾中,不願看見太醫,更不願見到陸珩。因為她一看見陸珩,就會想起她那還未出生的孩子。
緊閉的宮門,不讓任何一個人靠近,包括她唯一在世的親人。
陸珩一開始也體諒她,安慰她,可是過了小半年,她還是以淚洗面,恰巧宮裡傳來惠昭儀有喜的消息,陸珩也漸漸失去了對她的耐心。
從前她以為是自己的粗心導緻了小産,所以把錯都攬在自己身上,可漸漸一切都變了。後來的很多次争吵中,連陸珩也不再寬慰她,而是冷冷地諷刺道,“阿辭,你連自己的孩子都能忍心不要,我沒見過這天底下有比你更冷血的女子。”
直至今日,這條裙子再次被翻找出來,如今冷靜的謝辭終于發現了不妥之處。酒裡淡淡的那股異香,正與張院判說過的那句話如出一轍。
而這一切種種,都與楚宜岚有着密不可分的關系。
或許那日她還有些許懷疑,零陵香從何而來。可四年前與零陵香一起送服的這杯酒,是楚宜岚親手釀造的,也是楚宜岚看着她喝下去的。
是楚宜岚害了她,害了她的孩子,離間了她與陸珩的關系,楚宜岚是真正的殺人兇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