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書上的逐字逐句在她腦海中反複,與陸珩的臉一起交疊浮現。她隻覺得頭疼得要炸開,這皇宮的氣息多麼令人窒息,她多想不顧一切跑到承乾宮對着陸珩破口大罵,更想直接跑回青雲書院痛哭一場。
可她什麼也做不了,她被釘死在鳳座上,臉上仍挂着皮笑肉不笑的笑容,手腳卻已冰冷顫抖。
“聖旨到——”
直到元澄的聲音傳來,謝辭才發現這不是一場噩夢,這已是她将要面對的生活。
“奉天承運皇帝,诏曰。先揚州刺史之女楚氏,側君之旁,□□之奉。本乎妃德。天下内治。咨擇邦媛之良。懋敷嫔壸之懿。陶翕辟之和。生慶善之族。玉粹其度。淵靓而衷。然後稱仁。彤管之記其言。于以垂美。可特進封貴妃。仍令所司擇日備禮冊命。”
從此,後宮中不止有了皇後,也有了貴妃。
夫不可以納妾,天子可以擁有後宮。
約法三章,約束的是謝辭,卻約束不了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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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麼多年來,她仍時不時受到楚宜岚的挑釁。
陸珩總是對她說,“宜岚身子不好,過去也受了很多苦,所以任性了些。阿辭你身為皇後,多包容一下。”
謝辭心想,楚宜岚的苦要她來承受,那她這麼多年來吃過的苦又有誰來替她分擔呢?
沒有,從來沒有。
她隻是厭煩了楚宜岚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小把戲,所以對楚宜岚置之不理,免得又要換來陸珩的偏袒。
可這一次,楚宜岚到底是戳到了她的軟肋,也讓她看見了陸珩無條件的偏愛。
“吱——”
沉重的宮門被外力推開,殿外的雪瞬間淹沒門檻漫了進來。門外一人,一手提着一邊的裙子,深一腳淺一腳踩在雪地裡,吃力地走了進來。
“要進你這崇華殿可真難呀。”說着話進來的女子,正是淑妃趙錦姒。
謝辭在門口站了許久,腿都站麻了。她一打眼看見錦姒,連忙讓飛星和纖雲把錦姒扶進殿内。
謝辭病後,陸珩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趙錦姒時不時便會遛進崇華殿與謝辭作伴。
此刻,兩人正搬了個小杌子,一人懷裡揣着一個湯婆子,圍坐在火爐旁烤手。
“怎麼樣,娘娘,這幾日有了炭火,應該好受些了罷?前些日子來時,你還睡在床上,今日一見,也能坐起來了。”
“錦姒,你可别打趣我了。還是多虧有你,要不然我今日不知道是睡在哪兒了。”
趙錦姒趕緊“呸呸呸”了幾聲,“娘娘,可不準說這種喪氣話。”
“人人都說雪中送炭,今兒我才知道什麼叫做真正的雪中送炭。”
“進宮這麼多年,都是娘娘庇佑臣妾。如今臣妾有幸,也能庇佑娘娘一回兒了。”趙錦姒拉過謝辭的手,仍是一片冰冷,她憤憤不平道,“這楚貴妃也太過分了,欺負人都欺負到這個份上了,連炭火都不給,皇後還在這呢。”
謝辭搖了搖頭,示意趙錦姒不要生氣,“她向來如此。隻是我這次大意了,不小心着了她的道。也不算什麼大事,捱一捱就過去了。”
趙錦姒更加氣憤了:“娘娘,你何時變得如此窩囊!怎能由得她騎在你頭上!妾身已經着阿兄在宮外調查清楚了,翠微一家莫名其妙消失了,連小順子一家也消失了,這分明就是楚宜岚從中作祟。證據确鑿,隻要告訴官家,被幽禁的就是她楚宜岚了。”
謝辭撫了撫她的背,似是安慰又帶着些許無奈:“不會的。官家不會相信我了。與其跟楚宜岚鬥下去,不如現在這樣還能躲個清靜。”
趙錦姒欲言又止,想要罵出口的話還是憋了回去,“妾身隻希望娘娘能過得快活。隻要娘娘覺得舒心,妾身就照着辦。”
兩人又閑談幾句,趙錦姒一窩蜂把近日宮中發生的大小事都與謝辭說了個遍。
“昨日柳答應又跪在禦花園裡,求官家原諒。楚貴妃直接把她的嘴塞住,讓人又丢回了臨照軒。不知楚貴妃如何說動了官家,許答應被遷出了栖梧宮,到了最偏僻的葳蕤軒。其餘人仍在安安穩穩過日子,臨近年關,到處都喜氣洋洋的,就數你這兒最冷清。”
趙錦姒把一粒花生米擲進嘴裡,嚼吧嚼吧也覺得食之無味,“現在,連你宮裡的花生米都變味了。真是虎落平陽被犬欺。”
謝辭笑眯眯地,也不生氣。趙錦姒向來刀子嘴豆腐心,能有她數落幾句,謝辭覺得頗為暢快。
“對了,新進的這批秀女本來沒什麼長進,但不知從哪突然又冒出來了個拔尖的穎貴人,近日裡官家時常寵幸,如今住在如嫔對門的如墨軒裡,”趙錦姒悄悄貼近謝辭耳邊小聲說道,“我看這穎貴人的神态,像極了娘娘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