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注定消散
就像你走過的路
我永遠無法遇見
……
餘夢從小學五年級,就開始寫這樣的一行行的文字,最開始寫在練習本上,後來寫在筆記本上,到她生病的那一個月,第三本筆記本上最後的十多頁紙張被填滿。
她讀初中的時候,沒有什麼零花錢,花2元買的筆記本,已經算是奢侈。
寫這種不着調的文字,在她看來,更是不能訴于人的羞恥。
5月份,她帶着發黃的臉色,和班裡幾個小夥伴熬到深夜12點。
在一天天中考倒計時中,她依舊在沖刺英語。
英語于她而言是一片沼澤,越用力,越窒息。
但她不能放棄,不能,絕不能放棄。
眼看着就到6月了。
中考來了。
在中考的前三天,她将一些書籍和衣物送回家。
父親出去做事,母親剛從地裡回來,弟弟外出放牛。
吃晚飯的時候,媽媽突然聽到牛在咳嗽,她出去看看,結果發現牛在抽搐。
餘夢也放了碗筷出去看,牛欄裡的牛已經癫狂起來,亂蹦亂跳。
村裡許多人都過來圍觀,餘夢啞着嗓子打獸醫電話,獸醫外出了不在本地。
從黃昏到半夜,牛掙紮了四五個小時之後,最終口裡冒着血,睜着大大的眼睛看着餘夢,呼吸從它鼻息之中漸漸消失。
餘夢捂着牛的大眼睛,想讓它閉上。
可它已經閉不上了。
這是她放了十年的牛。
這是她看着她長大的牛。從一個小牛犢,到這麼大,這麼俊俏,是村裡最好看的牛。
餘夢和小夥伴一起放牛的時候總說:“你看它的角,又對稱,弧度又好。你看它的眼睛,又大,又透,眼睑的褶子又均勻。你看它的身上,又光滑,又幹淨,又整齊。你看它的蹄子,又矯健,又結實……”
她放牛的時候,牛吃草,她就抽茅根,掐刺梗;牛喝水的時候,她就坐在塘邊往池塘裡丢土渣;牛在樹下歇蔭的時候,她就給它趕綠虻捉蟲子,或者給它編一個花環一個草帽挂在它角上,或者瞅好時機悄悄爬它身上去,趁它還沒把它颠下來的時候就跳開……
而今,它死了……
一頭牛的死亡,對于一個莊家人來說,這種打擊是難以承受的。
或者說,與人親近的體積大的動物的死亡,更像是一個親人的離開。
生命的消逝是希望的幻滅。
她知道,人生要經曆無數個生離死别。
就像她小時候家裡的狗狗去世,就像後來大伯二伯外公外婆去世。隻是那些人,和幼小的她接觸不多,盡管她早就知道死亡的意義,卻不曾如何地痛徹心扉。
隻是,這一次,她似乎感覺牛的靈魂從她頭頂飛過。她看到從牛的眼睛裡流出的眼淚,是絕望,是痛苦,是不舍,是感激……
隻是,餘夢終究要去學校準備中考,家裡終究要将死掉的牛處理掉。
她在心底對它說:來世就不要做牛啦,你也變成一個人,我們做朋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