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夏這個首席做得不算輕松。
首席拍賣師是拍賣行的靈魂,除去收藏家和藝術家方面的人脈之外,還需要極高的審美。不僅必須清楚過去的藝術家藝術品,還需要慧眼識珠,從層出不窮的新人新作品中選出潛力股。
江華給了兩個選擇。一個是雖然挂首席之名,也還是像普通拍賣師一樣,一場一場地做,積累到了自然就到了。
另一個是拔苗助長。
“我不跟你客氣,”江華說,“你出身瓷器專業,對于傳統美學的認識沒得說;後來跟韓慎學了三年,也還是在那個範疇之内,他應該是把你往專項培養,在當時可能也不算錯。但是這樣一來,你在現代藝術方面恐怕就還存在比較大的欠缺。我給你個機會試手,不行咱們再一步一步來?”
他說得輕松,但是言夏知道不會有太多機會。她晉升太快,不可能不招人恨。沉船的紅利能吃多久是個沒有數的事,也許到下一年、最多兩年就沒人記得了。她必須成長……成長得足夠快。
江華給她自主權,一場拍賣整個流程從拍品選擇到最後現場都由她主導,他們要看效果。
“你也不用太緊張。”江華又笑道,“實在拿不準可以問小周。他是個中高手。”
言夏:……
他是真不怕她把天曆全賣了。
“我也會幫你選個好時間。”江華又說。
江華給的時間是元旦。
這兩個月都在瘋狂補課。即便等開窯手邊也放着資料。到這天才選出拍品,做了個簡單圖錄。難得按時下了個班。
言夏廚藝不錯,歸功于她對火候的把握。
周朗到家已經三菜兩湯上齊。周朗一樣嘗了一口,但覺鮮美。言夏聞到他身上酒氣:“喝了酒?”
周朗“嗯”了聲。
就知道是在外頭吃過了。隻陪她多少再用一點。言夏吃晚飯原本就是個樣子貨,有一搭沒一搭說些瑣事。周朗見她放松,便問:“東西搞定了?”——他也知道她要過的關卡,隻是不便出手。
言夏笑笑不答。
周朗說:“我今天……見了宋祁甯。”
女孩兒一雙杏眼瞪視睜得滾圓。周朗一笑:“也沒什麼。要天底下每個合作都能談成,早就世界和平了。”言夏湊過來親他。“油膩!”周朗笑着抱怨。
“他對你的惡意比我想的要大。我之前低估了。”周朗問,“你姐在婚姻存續期間有過什麼大的過錯嗎?”
言夏撥拉着碗裡的排骨:“不就是——”
她看了看周朗:“……不就是進去了。一般人家都不樂意,何況宋家。郭德綱早年有個段子,說有那麼個孩子,打小嬌生慣養,沒人和他說過什麼狠話,六十五歲走街上誰瞪他一眼,死了。”
周朗:“你嘴這麼損,還聽郭德綱?”
言夏:“哎喲你不損,你甜!”
周朗哈哈大笑。
言夏又說道:“人和人不一樣。當初我姐出事,我也覺得天塌了。但是後來想起來,隻要人活着,哪怕在……裡面,也是好的。宋祁甯不同。他穿白衣服,衣上落隻蒼蠅,他能記恨一輩子。”
“你姐和你說的?”
言夏搖頭:“她怎麼會和我說這個。她、她也沒說過他不好。就是給我這麼個感覺,從我姐對他的态度上。”
“所以慈善拍賣那晚你跳那個舞……”
“我當時腦子充血。”言夏苦笑,“和喝多了斷片一樣。我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真的。我這麼說你可能不信,在那之前我一直本本分分過日子。我隻能這麼着,我姐她當初……借了好多錢,可能對你們不算什麼,對他宋祁甯不算什麼。但是對我們普通人,可能是一輩子都還不上。”
“言夏——”
“錢是我姐借的,我爸媽打的欠條。但凡她還活着我也不背這鍋。背不起。我猜她拼命掙表現想早點出來也是這個意思。但是有時候人硬硬不過天。我也沒她能幹,也沒她的膽識。隻能想能還多少算多少,實在還不上我也不能把命賠了。就和有個日劇似的,逃避可恥但是有用——”
“言夏。”
“嗯?”
周朗想說“韓慎不幫你還錢你還不如找個人包養呢”,也知道這話輕佻,好人家的女孩兒也确實走不了這步。沈南音再怎麼着,當初跟宋祁甯也是明媒正娶。因隻歎了口氣:“你該早點遇見我。”
言夏瞟他一眼,噗嗤笑出聲。剛剛積累起來一點點自傷自憐都飛沒了:“算了吧。我就剩了這麼點自尊,周總還是給我留着吧——我當時也是拿下黃家那單,有點膨脹了,覺得沒準兒能還清賬,沒準兒還能揮霍幾天;我都沒想到我這輩子還能碰上宋祁甯,我都沒想到我還能夠認出他——”
“那個舞……對他有什麼特殊意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