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海面悄然劃開,水痕脈脈。房屋,燈光和細沙的海岸都越來越遠,就隻剩下海呼吸的聲音。
言夏不知道他會開到哪裡去,也沒有問。有種對命運放手的錯覺。
深切的寂靜和黑暗,讓她想起小時候看過的武俠,似乎每個人都有過浪迹天涯的夢想,而最後,他們在雪山谷底,活死人墓,揚州麗春院。似乎也有一兩個去了海島。忘了是張無忌還是袁承志,給美人畫眉,作為一個甜蜜的落幕。
停了船,周朗下好竿回來,她把頭靠他肩上。周朗喂了片芒果給她:“在想什麼?”
“你猜。”
“想我?”
言夏哼了聲:“想得美!”
周朗笑道:“那如果猜中了,怎麼賞我?”
言夏懶洋洋看他一眼,銀墨色起伏的海面像是荒野,人像是散落棋盤的棋子,有種身不由己的渺小。
“……要這時候起了風,翻了船,那咱們可算是對同命鴛鴦。回頭媒體能給咱們吹成泰坦尼克号。”
言夏不作聲。他猜對了。
那可能是深藏在基因片段裡的遠古記憶,在面對過于浩瀚的力量比如海洋,比如宇宙星空,人會不由自主想到那些生死之類的命題,她不由自主哼唱:“every night in my dreams,i see you ,i feel you……”
周朗調整了一下坐姿:“我剛入行的時候上頭讓我去拜訪福田夫人。人很好說話,就是喜歡找人陪她出海。我那會兒年輕沒經驗,沒猶豫就上了快艇,沒想到天氣預報也有不測風雲,她就給我放這首,我心裡想夫人你不介意的話我想換《我真的還想再活五百年》……”
言夏笑死:“那後來呢?”
周朗哪裡猜不到她這一肚子壞水,恨恨在她腰間掐了一把:“福田夫人當年芳齡65,并沒有收我為幹兒子,你想問什麼後來?”
言夏伏他胸口大笑。她知道他是在安慰她。
周朗撫她的背,女孩兒骨肉勻停,光潔的肌膚在暈開的月色裡有種油畫的質感:“那你要不要猜猜我在想什麼?”
言夏:“想……今晚能釣到什麼魚?”
這樣理直氣壯地不動腦子,周朗氣得又掐了她一把:“再猜!”
“想……不幹好事?”
周朗:……
女孩兒仰起面孔,朦朦胧胧的光打在她眼睛裡,像是睡眼惺忪。周朗感覺到有個軟體動物在好奇地碰觸他的喉結,一下子全身的毛都豎了起來。他咕咚咽了口口水,嘀咕道:“這你自找的……”
有什麼響了一下。懷裡小獸别過頭。
“别理它……”
“還在響……”女孩兒困惑的聲音裡一絲兒警惕,她推開他,“我去看看——”
周朗殺氣騰騰提起那根該死的釣竿,扁扁的魚被“啪”地摔在船闆上,鱗片泛着烏銀色的光。
“這什麼魚?”
“黃翅黑鲷。”人還氣鼓鼓的。戴上手套,從案闆下抽出刀,刀身狹長。
斫頭刮鱗去内髒。言夏隻覺眼前刀光亂閃,不過三五分鐘,案闆上就剩了光溜溜的魚片,薄如蟬翼。取碗,一樣一樣往裡頭倒調料,姜蓉,蒜蓉,生抽耗油辣椒油,還有幾樣言夏也認不出來。
腌好魚又去生火。
炭火生了好一會兒才起來,暗紅的光,漸漸有了煙。言夏伸手試了試溫度,釣鈴又響了。周朗斜睨她:“不去看看?”
言夏噗嗤一下笑出聲:“小氣鬼!”
真起身過去看。
竿稍劇烈地抖動。試着抓竿身,但覺竿頭一沉,脫口叫道:“好重!”又加一隻手,雙手往上提,魚老也不出水。竿彎成了橋。人不住往後退,魚掙紮得越來越厲害,兩廂裡拉鋸起來。
言夏有點吃不住,扭頭一看,那人還在慢條斯理給魚片刷料,言夏央求道:“周朗!”
周朗掀了下眼皮,沒油沒鹽送她兩個字:“加油。”
言夏:……
“魚就要跑了!”
“跑不了!”
“我要被魚拐跑了!”
“放心我會遊泳!”